,一人挑一盏,道是要带出去,把旁人都比下去。
到十五这日,大灯笼挂在门口,孩子们的小灯笼、蜡烛也都预备好,家里煮甜咸两样汤圆。
咸汤圆用新鲜猪肉,加上大葱、秋油等拌成馅儿;甜汤圆用黑芝麻、花生碎、核桃碎炒得脆生生,并糖、猪油一起做成馅,香甜滚烫。正月十五热闹,柳老爷年前就来与宋好年商量过,这日果然以柳府名义请来舞龙舞狮队,庙会戏台上唱天仙配、珍珠塔,舞龙舞狮队从大街这头舞到那头,锣鼓喧天
,大人小孩都跟着看。
更有一队船灯,穿得花红柳绿,打扮成各色神话人物,热热闹闹走街串巷,家家户户都乐意与他们几个馒头包子,他们便唱一段吉祥曲子,十分有趣。其中有一只花船,一个力壮的男人两手把着船舷,打扮成大姑娘模样,又唱又跳。稀奇的是他腿脚在船底下走,那花船上头还放着一双假腿,猛然看去就好似他坐在
船上,船儿顺水飘荡一般。
如真跟含芷瞪大眼睛,往地下一蹲,瞧见一双男人大脚在左右舞动,惊奇道:“这个人有两双腿!”
宋好年禁不住笑:“哈哈,你瞧上头那双腿,不会动哩。”
两个小的还不信,如真尤其伸手要摸,花船正演得热闹,宋好年劝住儿子,没让他去,过后他们歇息喝水时,他才抱着如真走过去,问能不能然如真摸一下。
游花船那些人看宋好年父子两个穿得挺好,人也和气,都笑着说:“你摸。”
如真满脸好奇地摸一摸,果然是凉冰冰的纸和竹子扎的,真不是人腿,他这才放心:“爹,不是别人的腿!”
他还怕那是旁人的腿,给人放到这花船上,旁人少了腿没法走路来着。
天快黑时,家家户户点起灯笼,和着天上满月,照得路上一片通明。连白水河边也尽是各色花灯,仿若无数星子落在河里,人间宛如银河,十分好看。
宋好年、百合、昭仁、常娘子并几名家丁,一人带上一个孩子出门:晚上走百病,孩子们也要比花灯看花灯,这样的热闹不能错过。家里孩子多,一个不留神给人碰到踩到都是麻烦,因此他们出门前就安排好,宋好年专门带着如真、和圳,百合留神如纯,含芷跟着昭仁,宜安与杏儿跟着柳义夫妻
两个,常娘子并李丑娃照看含艾、含芳。
留两个家丁看家,给丫头并厨娘都放假,一人分几盏灯笼带回家玩。
大人牵上孩子,孩子提上灯笼,浩浩荡荡出门,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出得门去,只见各家花灯都有巧心思,家里富裕的自不必说,像和圳几个,为着如真总捣乱的缘故,最后拿薄绢、绸缎糊灯笼,就是那些家境不太好的人家,也要用
红纸剪出福禄寿喜字样贴在灯笼上,求个吉利。以往穿过青柳镇用不了多少时间,不过这天晚上全镇人都在街上,到处都是人,欢声笑语不断,在街上走了两刻钟,回头还瞧得见自个儿家,竟没走多远。
乡下地方,一年到头数过年时候最热闹,外头务工的、经商的人都赶回来,开宗祠拜祖宗,族里分年肉与大伙儿,男人女人都围着火炉在宗祠里陪先人,要么就在自个儿
家里摆一桌饭,请亲朋好友来聚一聚。
娃娃们在街上乱跑,随身带个小竹筒,里头装一截烧到一半的木炭,再死缠烂打从大人那里弄来几个炮仗,同玩伴们一起去点。
有些男孩子专门要比胆子大,眼看引线要烧到头才扔出去,炮仗在半空中炸开,吓得路人惊一跳,娃娃们便哄笑着跑散,以免被抓住教训。
和圳来镇上这几个月,早就建立起威信,非但同龄孩子以他为首,就是更大些的,玩打仗游戏时也要听他号令,封他做大将军。
要晓得镇上娃娃们的头儿原本是杏儿,这几年杏儿渐渐长大,不再似小时候贪玩,少跟男孩子混在一处玩。
不过瞧见和圳这样厉害,杏儿跟宜安两个纠集上自个儿原先跟班,叫着要与和圳宣战,和圳称大将军,杏儿与宜安就称大元帅,两派娃娃排开兵马,成日家打仗玩。和圳当真学过排兵布阵,皇帝与太子有时推延战事,就让和圳在旁看着,耳濡目染这些年,便是块木头也该学下点东西,更何况和圳随爹,天分很高,平日里低调不
显,真到“打仗”时,他一出手,气象立时不同。
杏儿跟宜安这头论兵法比不过他,强就强在人马熟,又熟知镇上各处地形、小路,还有昭仁在背后出主意,双方倒也能打个旗鼓相当。
每日打完仗,大将军跟大元帅一道回家吃饭去,他们手底下兵马都直愣神:“你们原是一家子,干啥还要我们打仗?”
杏儿道:“你们还有兄弟两个,一个跟着和圳,一个跟着我的,难道就不认亲兄弟?”
若是不打仗时,和圳便拿些糖果、火花分发给他手下孩子,他跟宋好年说:“我看他们怪馋的,这些个东西我不在乎,他们拿回家,一家子都能高兴好几日。”
左右他心里有数,并不是大手大脚乱花用,宋好年夫妻两个都随他去。
杏儿和宜安急得直跺脚:“就他最滑头!”
她俩手底下的玩伴,都跟着和圳去了:有糖还好说,那焰火可不是人人都弄得到。就算宜安如今再拿焰火出去,也买不回人心——谁先拿出来,谁就占优势。
没过几日,两位大元帅手下人马全体叛变,全都跟在和圳大将军身后。和圳一统青柳镇,一时间风头无二。
宋好年想起这事儿就好笑,要写信告诉他爹娘,和圳连忙来求饶:“二叔,千万别告诉皇爷爷和祖父!”
早年武宗皇帝自封威武大将军之事,足为后世帝王前车之鉴,和圳带着镇上孩子玩不要紧,万一这事情传到言官耳朵里,少不得又要扯皮。宋好年先前没想起这个,和圳苦着小脸给他讲了几件武宗皇帝事情,叹口气道:“我不会学武庙,可言官定要说我荒唐,活脱脱又一个武庙,到时候皇爷爷难免生气,
爹也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