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在旁看着,笑得肚痛,她见过皇伯父与伯母举案齐眉,恩爱非常;也见过父王与母妃琴瑟相和,两心相知;二哥与二嫂又是另外一样情形。
这几对夫妻虽身份不同,相处起来更是天差地别,但夫妻二人对视时,那等甜丝丝的味道,直要将旁人也淹死在里头。
昭仁自个儿不想嫁人,不过看着二哥二嫂这般,也很有意思。
昭仁先前抱怨自个儿掉头发,往后日子里,黑芝麻、黑豆就没断过,好在百合心思巧,弄得花样百出,她也没吃腻。
百合要跟京城小姑子一道办女学的消息传到镇上,就好似在油锅里泼进一勺冷水,登时炸开锅。
亲近人家不用说,杏儿头一个跑来说:“婶婶,学校办起来,我也要去上学!”
百合摸着她头发道:“定然少不了你。”忽然想起杏儿头发总有些发黄,又赶着她也吃一碗黑芝麻糊,“回去同你娘说,多给你吃这些个东西,好养头发。”
旁的亲朋虽不大看好办女学这等事,到底不给百合拆台,只装不晓得。
谁知这些个人里头,独有个宋秀秀不一样,她带着圆圆来问:“二嫂,你那女学啥时候能办起来?到时候我能把圆圆送去不?一年要多少束?才够?”
她已盘算着攒束?哩。
百合有些奇怪:“我只当你最恨读书人……”宋秀秀笑道:“我是恨柳如龙那王八蛋不假,可世上这么些读书人,也不是个个都坏。我看着,读过书的人就是格外明理些,当日我多糊涂,要不是你大度,我跟圆圆
哪能活得到今日?”“往常我把圆圆送来给你带,是占你便宜,”宋秀秀不好意思道,“我想着,你要办学堂当先生,我就把圆圆送去当个女学生,不说学你几分本事,只学个眉高眼低,也
算她的造化。”
百合笑道:“你听听,这学堂还没办起来,我已得着两个女学生!”
昭仁哈哈笑:“我们不嫌人多,到时候自有法子。”
宋秀秀得着百合保证才安心,这些日子农庄上没啥活,她就靠浆洗衣裳,给人做些杂活度日,过得虽清贫,也像模像样。
余下人等可就不这样想,就连柳老爷都特来寻宋好年,与他分说女人见识短浅,不配读圣人言。
宋好年心说,皇伯父都高兴女人念书,你偏说不配,我自然信皇伯父。“我听妹子说,女学里头专门有教材,并不是圣人言。”
柳老爷越发惊讶:“既不是圣人言,又怎能著书立说?”宋好年道:“你又不许女人读圣人言,又不许女人念别个书,依你说,女人竟是糊涂不明道理的好?这样的女人娶来家,是要兴家旺家哩,还是要做搅家精?”
李百合本以为自个儿这辈子平平安安当个农妇就过去了,没想到日子过到一半,又要捡起上辈子的差事,不由有些好笑。
她给宋好年说动,心中已愿意在太平县办个女学,一来帮大姑子小姑子忙,二来也算为天底下女子做些好事,给她们多条活路。要办学可不是简单事体,京城那所女学乃是长平公主一手操办,昭仁长大时它已建好,因此百合有些担忧,得空便与她说:“要我主持女学也简单,可你到底是个啥章
程?”
昭仁孤零零一个人,就是身为郡主有天大能量,使不出来也没用。
谁知昭仁早有准备,笑道:“我离京时,大姐已在京城招募教师,决计不会作弄你。如今咱们只需放出风声去,先叫附近人都晓得要办女学,再慢慢筹谋起来不迟。”百合自个儿思绪还没理顺,先拣最要紧的问她:“既是大姐预备先生,我再不问,可这女学修在哪里?学生从哪儿来?读完课程的女学生要咋安置?县里女学定没法与
京城同一个章程,譬如学生吃饭、住宿,都得另外想法子。”昭仁点点头:“我说你不错,果然没叫我失望。”她走到屋里,不一会儿拿着一沓纸出来,递给百合道,“离京前我与大姐将办女学的问题全都列出来,写在这上头,咱
们只管挑拣能用到的去思量,差不多也就足够。”长平公主乃是皇帝亲自教养,能力心性不输男儿,便是比太子也不差啥,她亲自出手,那纸上一条条列出来的问题框架极为明晰,比百合自个儿想的更深远,也比昭
仁更有条理。
昭仁说:“你别看我这些日子憨吃憨玩,我晚上做梦都在想这些个问题,不住掉头发,二嫂,你得替我想个法子让头发长出来。”
百合捞起一缕昭仁头发,乌润亮泽,丝毫看不出瑕疵,但小姑子撒娇,做嫂子的不能不理会,她道:“待会子磨点黑芝麻,给你煮芝麻馅儿汤圆吃。”
这不是该吃汤圆时候,不过全天下只有宫中才会按照时令吃东西,民间随便得多,只消家中吃得起,随时想吃啥都成。
昭仁笑嘻嘻道:“多谢二嫂,那我就等着吃汤圆。”说完又对着那沓纸皱眉沉思,不时写写画画,勾画未来。
太平县这所女学,也是昭仁头回办女学,只消能好好建起来,她自然能学到许多经验,将来再往别处推广,事半功倍。她出京时跟长平公主夸下海口,要是回头这女学建不起来,不说她没脸面见大姐,就是大计也得受到影响,因此昭仁十分慎重,这些日子不光在外头游玩,也是在体
察当地风土民情。
芝麻养发美容,最是滋养不过,百合招招手叫来含艾跟含芳,叫她两个剥花生,顺嘴教她们个谜语:“麻屋子,红帐子,里头住个白胖子。”
这谜语不雅致,透着一股子民间粗俗,小姊妹两个不禁咯咯笑起来,一边剥花生,一边拿手指头拨动白白嫩嫩的花生仁,“白胖子,哈哈!”
她们手指嫩,剥不了多久就要发红发烫,还是和圳上去帮忙才剥完。
蛮女跟两个丫头不住咋舌,悄声说:“娘子心真大,那样的贵人,真个叫做家务活儿。”
不曾想百合听见,回头道:“我们家的孩子啥都会,做点子事情算啥?总不能长成五谷都认不得的人罢。”
和圳不住点头:“知易行难,我要亲手做这些事情,才晓得农事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