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悄悄走开，回去报给杨林，杨林火速带人冲进柳如龙家里，秀才爹娘正在屋里清点财物，忽然捕快们冲进来，要问他们个为财杀人，地上一个砍坏的锁明晃晃放
着，他们有口也说不清。
杨林叫人把秀才爹娘也押去黄家，跟小秀才分开关到几间屋子里，要哭可以，要叫嚷说话，上去就是一顿耳刮子，那一家三口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黄珍珍嫁妆重又封存起来，只怕那黄家要往回要，毕竟是个举人老爷家，县令还得看黄老爷面子。秀才爹娘早就想住进黄家这大宅子，可黄珍珍从来看得紧，她同柳如龙来住过，却不许公婆沾染分毫。如今秀才爹娘总算如愿，谁只已是死过人的房子，一家三口分
开关在空荡荡的屋里，日头慢慢落下去，屋子里黑漆漆，他们顿时惊慌起来。秀才娘呜呜咽咽低声哭，夜幕一下来，倒像是女鬼来索命一般，听着格外怕人，柳如龙跟秀才爹禁不住汗毛倒竖，一个在屋里大声咳嗽，一个直接叫：“娘，别哭哩！
”
哭声一停，隔了一会儿又断断续续传来，秀才爹不耐烦道：“死老婆子，闭嘴！”
衙役们早就到宋好年家中吃过饭，有些去柳老爷家里歇息，留两三个守在门口。这么大一个黄家，黑漆漆一片，只在房檐下悬着两个惨白灯笼。
柳如龙看看身后黑漆漆的屋子，怕得要死，扒着门往外看，边看边叫道：“娘，你可别哭哩，听着怪瘆人的。”
谁知他娘抖着嗓子说：“我没哭”“不是你是哪个？”柳如龙不耐烦道，忽然好似有人掐住他脖子一般，惊得半个字都说不出，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快速后退，惨叫道：“你别过来，别过来。鬼啊，救
命！有鬼！”
不晓得啥时候，那灯笼投下的光里，有个披头散发的黑影子笼罩在他趴着的屋门上，一摇一晃，发出哭声，嘴里絮絮叨叨地道：“我死得好惨，哪个来陪我？”
柳如龙早倒在地上，屎尿齐流，魂飞魄散地大喊大叫：“不是我杀的你，冤有头债有主，谁杀人你找谁去！我逢年过节给你汤饭上香，你别来找我！”
那黑影停了一下，又依样飘到秀才爹、秀才娘门口，只听那两间屋子里也传出哭喊，叫声恨不得把房顶掀了去。
这一家三口都在跟黄珍珍求饶，道自个儿没杀她，她不该找来。
忽然灯笼一灭，啥声音也没有，柳如龙一家子抖得筛糠也似，闭上眼睛等死，谁知提心吊胆等了半日，也不见那女鬼来杀他们。
杨林从黄家大门出来，顺手挽起头发，守门的两个捕快笑得要死：“副捕头，扮女鬼好玩不？”
杨林瞪他们一眼：“还真不是这家子动的手，晚上看紧些，休叫人摸进去偷东西。再一个，万一那家丁有偷跑回来的，给我警醒些，不许放跑！”年轻些的捕快道：“杀了人跑还来不及，他们哪能回来？”
黄珍珍死状凄惨，太平县几十年未曾见过这种凶案，除去仵作，捕快们全都脸色铁青，忍着胸中烦恶，待柳如龙自然没啥耐心。柳如龙张嘴贱人闭嘴银妇，十分刺耳不说，也叫人心中奇怪：听说自家娘子死了，不说痛哭流涕，好歹要难受一下罢。再说死者为大，便是她生前有啥不好，夫妻之
间，一死也该一笔勾销，想些她好处才是。
他这般辱骂黄珍珍，显得有深仇大恨一般，旁人看他的眼神都十分不对，果然杨林厉声喝道：“柳如龙，你故意杀妻，还不认罪！”
柳如龙登时大吃一惊：“我没杀她！”他是成天咬牙切齿想黄珍珍死，可他没胆子把人杀成这样。人犯多半害怕公差，杨林不过是诈他一诈，万一真是柳如龙真因黄珍珍红杏出墙而杀妻，他反应必定不同寻常，这一诈，发现柳如龙慌乱归慌乱，并不似与杀人案有
牵连。
再说这黄家原本有数名家丁看守，黄珍珍好好住在娘家，柳如龙要进来杀她也不容易，只怕还是内鬼作乱。
柳如龙死活不敢认尸，黄家又没个人在，杨林只得揪住柳如龙问：“那你娘子身上有啥胎记、标记，好晓得是她不是。”柳如龙张口结舌：他跟黄珍珍成亲当日，原想趁着黄珍珍未经过人事混过去，谁知道黄珍珍身经百战，一眼瞧出他不能人道，他还没成事两个人就吵闹起来，往后这
几年夫妻两个也没能敦伦过，睡在一处就剩相互怨恨讥讽，他哪里晓得黄珍珍身上哪有胎记？
想到自个儿这个不能与人说的毛病，柳如龙立时炸起毛，大声道：“我娘子身上胎记，岂能告诉你！”
就算镇上人都晓得他不能人道，他自个儿也不能承认，更不能叫这些差役晓得他这些年过的事啥没脸日子。
杨林深深看柳如龙两眼，冷笑道：“秀才公好大脾气！这会子又认她是你娘子哩。”
倒是仵作跟旁人打听出黄珍珍半年前落过胎，查问黄珍珍身高体型，走到尸身跟前仔细测量。
一时仵作来报，说这两句女尸，年纪大些那个不过二十二三岁，身形、高度都与黄珍珍吻合，头发、衣裳、首饰也都一样，也有落过胎还未养好迹象。
面容虽腐烂不堪，倒也还看得出几分生前影子，旁人指认说那黄珍珍一口好牙，穷人家可难养出那样整齐雪白牙齿。
丫头略小几岁，脖子上一颗手指肚大的黑痣，嘴里有个龅牙，也都符合。丫头死因乃是给人掐死，颈间指痕是个有力的男人手印。黄珍珍死于刀伤，另外在黄珍珍脖子上也有指痕，只是颜色浅些，因黄珍珍浑身血都流得差不多干净，要不是细看还发现不了，恐怕那凶手先掐过她，没掐死又用刀
捅。
黄珍珍指甲缝里剔出几缕肉丝、丝线，手心里揪着几缕头发，只怕是打斗中抓挠下来，那凶手身上东西。
杨林仔细看看剔出来的丝线，像是家丁常穿黑衣裳，柳如龙是人，好穿青衫，没有黑衣裳，他身上也没有抓挠破损，多半不是他杀人。
遂对柳如龙道：“果真是你娘子，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