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孩子们不在跟前时,百合才悄悄问迎春:“你对那杨林到底是个啥章程?”
有情是一样待法,无情又是另外一样待法,杨林究竟能不能如愿,到底还看迎春心思。
迎春摇头道:“我一点儿想嫁人的心都没有,男人靠不住。”
就是那杨林如今看着待她好,谁知道几年十几年后又是啥模样?好话不要钱,人人会说,可说到做到的又有几个?
迎春不愿,百合也不说催她成亲的话:她自个儿嫁给顶好的男人,可没法保证妹子遇见的就是好男人。再说以她身份,想护住个不出嫁的妹子也简单。
于是迎春又在西厢房住下,在家帮忙带孩子,做点子家务,她闲时就做几样针线活,攒一注钱财在手中,心底不慌。
杨林日日往汪小福家中跑,见不到迎春,才信她真个回镇上去,不肯见他。
他虽然灰心,可没有放弃的意思,每日来嘘寒问暖,跟腊梅套话:“这两日天冷,你们家里都好不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腊梅也不好意思总拉着脸,只不咸不淡道:“家里都好,劳你记挂着。”
这边路子走不通,杨林又想别的法子。副捕头不用再下乡收税,杨林却专门跟吏目说好,去青柳镇时带上他。
高高兴兴到镇上,半日不见宋好年家里来人,奇怪地问吏目,吏目道:“那位是宗亲,谁敢收他的税?”
杨林这才晓得自个儿想岔,他就是来收税也见不着宋好年家的人,遂垂头丧气地到豆腐店去喝甜豆花。
徐彩文统共才得半年假,五月里离京,青松成婚后他就收拾行李,赶回京城去当差。
店里就文娃爹娘并李彩凤三个人,李彩凤见着杨林,笑着招呼他吃东西,又问:“听说你升官,一向未曾恭贺,你咋有空来我们这乡下穷地方?”
杨林摇头:“哪里是啥升官?还不是一样当差,干啥都一样。”
他在店里坐一阵,杏儿蹦蹦跳跳地进来道:“娘,切块豆腐,婶婶说今儿吃蟹黄豆腐。”
李彩凤一边切豆腐一边道:“跟你婶婶说,蟹黄性凉,叫她少吃些。”
杏儿答应着提起豆腐就要走,杨林站起来道:“我正有事找宋大哥,跟你一起走。”
杏儿看他一眼,见这人穿着公服,又跟她娘认得,不像是坏人,遂点头道:“行啊,你跟我来。”
杨林这才得着机会登堂入室,走进宋好年家里。
迎春听说杨林追到家里来,顿时慌了:“姐,我可跟他没啥,你要信我。”百合道:“你急啥,我不信你又信哪个?他好生来做客,我们家守着礼就是,他还能逼你姐夫交出你不成?”
杨林升任副捕头本是大好事,偏他在汪小福家饭店里放声痛哭,惹得众人都有些尴尬。酒醒后赵捕头带着大伙儿离开,这杨林也不就走,眼巴巴地看着后头院子里,半日等不到想见的人,倒是腊梅出来道:“我们家快打烊哩,副捕头还不回家?仔细家里
人着急。”
杨林苦笑道:“我一个光棍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有人着急?回家也是冷锅冷灶的,倒不如看着你们热闹些。”
腊梅一时给他堵得没话说,心道:你爱看就看着,反正见不着二妞。
杨林想着家中冷冷清清,当真不想回去,汪小福一家子做好晚饭,请他来吃,他立时应下,只当迎春心肯见他。谁知汪小福端出两盘菜来陪他吃,人家女眷在屋子里不出来。这年头男女大防虽不重,可他一个外男,也没有随随便便往人家屋子里闯的道理,纵心里着急,也只好
慢慢跟汪小福磨。
下晌杨林又喝酒又吃肉,这会子实吃不下,只舀碗白菜汤慢慢喝,汤温热暖胃,可他心凉得很。
汪小福一边吃,一边不经意道:“说来也好笑,自从大年哥跟大姐从京城回来,就有好些人打听我们家二姨子。”杨林勃然大怒,正要问都是哪些不长眼的,又听汪小福道:“原先二姐那点子事情,哪个不晓得?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她的人家,我们也看不上,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她
自自在在岂不好?如今见大年哥富贵,就攀上来的那些个,我们更不敢答应,就怕一个不当心看错人,把二姐作价卖了哩。”
杨林忽然一个激灵:汪小福嘴上说别个,心里不定说的是谁。
他也对迎春热络过,听说迎春旧事后,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到底冷落下来。虽然后来后悔,可一来见不着迎春,二来他自个儿没点本事也不敢娶亲。
耽搁到如今,可不像是看上宋好年势力,想借着迎春贪慕富贵?
没能雪中送炭,锦上添花这事谁都会干,从迎春到宋好年都这般看待,他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杨林连菜也不吃了,呆呆地坐在那里,两眼发直。
汪小福叫他他也不答应,索性回屋里去抱闺女玩——汪小福已大半日没抱庭玉,想得厉害。
父女两个闹一阵,汪小福带着庭玉出来看杨林,只见他在那里枯坐,面上惶恐倒是少了些,整个人显得镇定许多。
庭玉咿咿呀呀的叫声惊动杨林,杨林露出一丝笑意,随手摸出两文钱在手里叮叮当当地摇晃,引得庭玉要去够。
杨林一边逗庭玉,一边道:“多谢你提醒,我已想明白哩。”
汪小福只当他想明白他跟迎春不合适,劝道:“想明白就好,你已经立下事业,也该成家哩。”
杨林去后,汪小福回来对迎春道:“他说是想明白,往后应该不会再来搅扰你。”
谁知道汪小福这回料错,第二日下晌杨林准时来这里吃饭,借口十分好找:“我家里没人做饭,不如你们每日做饭时带我一个,我按月结钱给你们。”
腊梅拉长脸不愿意:“我们家有老有小,几样口味麻烦得厉害,只怕顾不上你,你还是去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