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修房子,快的两个月就能得,慢些也就三四个月,青松遂说过礼:“三媒六证的礼要走完,也得好几个月,这事儿可全在爹身上。”
李篾匠不住点头:“过礼的事情你放心,一准儿不叫你老丈人挑礼数。咱们家的钱都在你娘手里头,我也不晓得究竟有多少。老婆子,儿子要成亲要修房子,你总该松松手。”
要知道朱氏抠门这些年,为的不就是给青松攒家底?她说道:“还用你说?我家的钱财,全是青松的哩!”
说着带青松倒她屋里,开箱子数钱。青松大小就晓得家里钱都在这箱子里,娘手里有几个钱,可一开箱,还是给他娘吓一跳:“咋会有这么多?”
他在绸缎坊做过帐房学徒,头一样要学的就是估钱:一堆钱不用数,拿眼睛一瞧就晓得大致有多少。
那箱子里圆的扁的、新的旧的、银角子铜钱,少说得值二百两银子。
青松眼睛都直了:“咱们家啥时候这么有钱?”
朱氏得意道:“娘辛辛苦苦这些年,这些都是给你攒下的。”青松好容易回神,想了一会子明白和:原先家里是穷,朱氏手里有钱也不给用,到后头先是二姐的工钱,又有大姐、三姐每个月孝敬,自然攒下不少。百合进京前唯恐爹娘钱财不凑手,又留给她五十
两雪花银叫朱氏花用。朱氏见钱就密密收起来,哪里舍得用?
难为她老人家攒下这么厚实的家底子。
青松才要说话,朱氏忙笑声道:“可别告诉你姐他们,出去你就说,刚够修房子跟成亲的,往后还得多靠她们。”
她还指望着闺女补贴儿子哩。
青松可没谋划姐姐们的家底子,他堂堂男儿,又有本事,又有俸禄,接下爹娘的钱算天经地义,谋夺姐姐们可就禽兽不如。
他晓得跟朱氏说不清,也不答应,也不说她,只道:“这些个够修大房子哩,回头成亲一准儿风光,到时候娘你在村里顶有脸面。”
说得朱氏高兴起来,又锁上箱子,依旧出来大伙儿说话。
宋好年劈完柴也进屋里坐着,正跟李篾匠说他跟太子祭台山的事情,一路上见着啥样的风土人情,官船多大多威风,太子生得啥样……
最后头这一样,青松笑着说:“爹,太子爷跟我姐夫生得一个样,你往他脸上筛一层面粉,抹白些,就是太子爷。”
百合恨得要去撕他嘴,宋好年倒不恼:“我跟大哥长得像,不过他一看就是贵人,不像我,我咋看都是个种地的。”
朱氏也坐在那里听热闹,不住感叹女婿好运气,能见着那般大场面,“我要见一回,这辈子也值了。”迎春在厨房里忙活,百合索性去帮忙。青松趁机跟上去,跟大姐二姐说:“修房子成亲的钱,我这里尽够,回头娘要是哭穷,你们别应她。”
房子最怕没人住,空房子不上一个月就颓败起来人最怕老,老人家眼看着精气神枯萎下去,就如老房子一般,饶是你隔十天半个月去打扫,终究比不得那有人气的地方。
回家第二日百合就带上儿子回娘家看爹娘,她不在时,迎春跟腊梅时常回来照料老俩口,送米面菜肉,缝缝补补,换换洗洗。
老俩口毕竟上了年纪,李篾匠自那年摔伤,身子一向不大好,朱氏年轻时虽能干,没三个闺女帮衬,也有些吃力。
朱氏见着儿子就如见着活龙一般,拉着他问长问短,恨不能还似往日一般,将他抱在怀里揉搓。青松急忙道:“娘,我都这么大哩,你抱如真去。”
朱氏一向重男轻女,待闺女寻常,待如真倒好,笑眯眯地抱过如真,要给他糖吃。如真手里抓着麦芽糖,舔两口,揉得满手黏糊糊,给朱氏抹一身,朱氏也不恼。
百合看屋里屋外虽干干净净,偏就透着一股子寂寥气息,遂跟李篾匠商量:“爹,这回我跟大年回来就不走哩,你们不如跟我们去镇上住,也免得我们悬心。”
李篾匠不好意思:“哪有老丈人丈母娘去女婿家常住的?亲家要说嘴哩。”
“你亲家在京城,镇上那家子算啥正经亲家?我肚子里抬着老二,公婆不在跟前,也没人帮我带如真,倒不如你们去帮帮我。”
百合这么一说,李篾匠倒有些动心:他自来没啥大用,伤过一场更跟个废人差不多,唯独带孩子这事还成,就是朱氏也能帮上些忙。
朱氏一听百合说起她亲家,顿时脸上发光:“你那公公婆婆,当真是王爷娘娘?他们待你好不好?爱不爱我们如真?给你多少压箱底的银子?”
前头几句还好,后头又算计上百合的银子,百合气笑:“我公公婆婆还有四五个儿子两个闺女,都是放在跟前养起来的,我们猛然回去,你说人家疼我们不疼,能给我们多少银子?”
信王与王妃自不是那等浅薄人,偏对朱氏这等人不能直说,须得拿话哄着她,才能免得她瞎算计:打量谁不晓得她那点心思。
朱氏给百合一堵,翻个白眼,又道:“那女婿也是王爷亲儿子,怎么着也算个小王爷吧,你也算个娘娘。”
百合哭笑不得:“成,我们一个是菜地里的王爷,一个是灶台边的娘娘,你老高兴就成。”
这闺女每一句话能如朱氏的愿,朱氏嘟嘟囔囔抱怨起来,倒是李篾匠心疼百合:“你们去京城一趟不容易,可真是受委屈哩。”
他老实人,把百合说公婆不疼当了真。
百合笑道:“也没人欺负我们,到底都是贵人家,要脸面,哪能跟那家子一样成日家欺负人?”
那家子,说的就是老宋家。
朱氏因百合不肯奉承她心思,遂道:“我们不与你们两口子一道,我儿既回来,跟着儿子住才叫天经地义。”
反正青松快成亲,到时候自有媳妇伺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