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污蔑与对质

男女间的事情,全凭男人一张嘴,说是女人勾引他,就是女人勾引他,这女人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吃亏也是白吃。

迎春目瞪口呆,再料不到柳如龙竟会下作成这样,满府里人如今都道是她勾引柳耀文,把老李家的脸都丢尽了。

还有一等口舌锋利的,说话间要带上她的姊妹:“你看她那个大姐,长得一副狐狸精模样,也不是啥好货色。”

这个是同牛氏有些干系的,迎春一听,立时怒火冲上头顶,一头撞过去,又同那女人厮打起来。

她这一闹,到底引来管事,管事的一看,李迎春口口声声说要和柳耀文对质,没法子只得去寻柳忠。

柳忠这几日为这事气得吹胡子瞪眼:别人都好好的,咋就这个李迎春不听话?

她要真是个好的,洁身自好,哪个还能欺负她不成?柳忠觉得到底还是李迎春不自爱,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才会叫这女的勾搭去。眼看这事儿就要惊动柳老爷,柳忠不敢再瞒,当机立断先告一状:“我那不成器的孽子,叫个丫头迷眼,做下没廉耻的事情来,如今那丫头闹起来,要我家给她个交代。都怪我教子不严,丢了府里的脸

,回去我就打死那个孽子。”

他在柳老爷身边忠心耿耿多年,柳老爷十分信重他,闻言只是道:“那丫头好不好?若是过得去,便叫阿文娶了她也成。”

柳忠叹口气:“若真是个好丫头,不等那孽子干出这等事,我和他娘都要想法子把人说给他。偏这丫头仗着有两分好颜色,素日里情况,没少同这个那个打闹唉!”

他话没说尽,却叫柳老爷自个儿脑补出一出戏来:不自爱的丫头惯同男人打混,见着柳耀文自然要贴上去。柳耀文年轻人,不检点是常有的,不想竟一脚踏进泥坑里柳老爷越想越觉得,府上出这等事,也有他这些年不肯好好管事有关,叹口气说:“家里家外这些个事情都是你在管,一时管不到阿文也是有的,年轻人犯些小错寻常,倒不是大事。你只管去处置那丫

头,我不怪你。”

柳老爷浑不晓得那丫头是哪个,便授意柳忠撵她出去,柳忠心道:李迎春这丫头是个烈货,如今看来留不得,倒是早点打发出去的好。

柳忠先叫人把李迎春关到屋子里,不许她乱喊,再把柳耀文提来,狠狠给他两巴掌道:“叫你不检点,如今那丫头闹起来,你倒说说要咋办!”

柳耀文捂着脸哭道:“爹,我可没逼她,是她先勾我的。”

柳忠原就想把事情往这上头引,一听柳耀文这样说,立刻道:“那我带你跟她去对质,你咬死这条,要是叫那丫头反诬你,我先打死你了事!”

柳耀文一抖,连忙说:“爹,你可要救儿子呀!”抱着柳忠的腿哭一阵,到底跟上他爹,去李迎春那里对质。要对质就得有见证人,柳忠叫人请来几个管事,又把升大娘也叫来,到迎春她们丫头住的院子里,对众人说:“那丫头闹起来着实不像话,老爷这两日厌烦得很,我们早些对质清楚,早些打发的好。”

迎春一面往浆洗房走一面抹眼泪,心酸得像是放在醋里头泡过:她往日里把自个儿看得高,还想大姐也需要自己照看,到这个时候,也只得姐姐、姐夫一家子依靠。

如今才晓得大姐的人缘真不是靠她,全是她自个儿一点点积攒出来,要不然她在这府里头已经失势,如何升大娘还愿意同大姐来往?

大姐那份温柔宽大她这辈子都学不会,她李迎春就不是好性子的人,那柳耀文打量能占她便宜,可是打错了主意!

迎春咬牙一阵子,把柳耀文恨个臭死,又想起他哄骗自己时的温柔小意来,要不是他保证说要娶她,她哪里会糊涂到把身子交出去?

哄了她还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那么容易!

迎春正出神,冷不防迎面撞着一人,不是别个,正是她恨得要死的柳耀文。迎春当即柳眉一竖,扯住他的袖子就要喝骂。不想柳耀文才从他爹那里挨骂出来,心虚得紧,见着迎春只当她又要逼自个儿娶她,连忙说:“我可没说过要娶你,要不是你勾引我,如今我还是个清清白白的童男子哩!你别以为仗着你姐夫就能逼我

娶你,你这样的千人枕万人骑的娼妇我才看不上。”

听听这人有多无耻!

迎春才一怔,柳耀文连忙扯出袖子,连滚带爬地跑掉,连头也不回一下。若说迎春片刻之前还对柳耀文有半分期待,对自己嫁进他家还存一丝指望,七分怨恨三分痴情,这时候当真是劈开八瓣顶梁骨,一盆雪水浇下来,从头凉到脚,整个人在大夏天里连骨头缝里都往外冒

冷气。

迎春跌跌撞撞回自个儿屋里,不禁呜呜咽咽哭起来。

她原先在厨房做活,好几个人住一间屋子,几个小姐妹之间虽有不快,大体处得也还好。后头她攀上小少爷这根高枝,再看往日的小姐妹就觉得她们不如自个儿,要拿鼻孔看人。

那几个人也不傻,一来二去就同她慢慢疏远,不再往来。伺候小少爷时,两个人住一间屋子,但小少爷身边的丫鬟个个打破脑袋想求上进,她和同住的丫鬟只有见着互相赌气的,从没有好的时候。

再后来就搬到这里,她在这府里几年,也攒下几个箱子,都叫大少奶奶身边的婆子一个一个翻检过,但凡有一丝不对就说她偷窃,好些个好东西都被拿走,只余下些不值钱的旧衣裳。

搬屋子那日,没有一个人来帮她,她孤零零地拖着大箱子在府里走动,见着的每个人都在用古怪的眼光看她,像是恨不得她立刻消失。

她怎会消失?

她发誓要成为柳耀文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不来救她,她就让他疼一辈子!

迎春哭一阵,眼睛生疼,嘴里发干,连力气也没剩下多少,便打开箱子,把里头还能穿的衣裳都挑出来,找块旧布包起来,只留下一身春天时府里给发的桃红色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