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小名儿叫个彩霞,听着倒像是李彩凤的亲妹子,因是新媳妇,在众人面前便腼腆些。
百合看她一阵,笑着摇头:“看菜地种田这活儿,你不行。”
陶氏一脸失望,咬咬唇才要坐回去,又听百合说:“彩霞是个灵巧人,我这里还有一桩轻巧活儿,等四五月里才能定下来,到时候要请你一道来做哩。”
陶彩霞顿时高兴起来,一叠声地道谢。她听柳三平说过,宋家的大年嫂弄的事情,没有一个不赚钱的,只要能搭上百合的船,她就是个新媳妇,也能叫夫家刮目相看。
李彩凤又道:“今儿大伙儿正闲着,你倒来说你的正事,真是讨打。依我说,我们还是高乐两日,等回头我跟人打听打听谁家有闲人,介绍来给你。”
百合说:“那我这事情就托给你,要是办不好,看我咋折腾你!”
“听听!好心帮她办事,她倒赖上我。”李彩凤赶上来就要撕百合的嘴,百合连忙滚进她怀里求饶,一帮女人笑得声浪简直要把房顶掀翻。
柳义他们一帮男人都放下手里的叶子牌往这边看,宋好年正看牌,忽然见她媳妇跟人滚成一团,惊得站起来就要救人,汪小福眼疾手快地拉住道:“大年哥,你急啥?”
柳义哈哈笑:“你嫂子跟她玩笑哩,保准不动你媳妇一根汗毛。”他晓得简直把牌捏不住就要撒一地,“你都成亲这么些年头了,咋还跟毛头小子似的,看见媳妇就忘了别的?我看小福都比你沉稳些。”
汪小福沉稳地坐在一旁,心想:腊梅能打架,可不会叫自个儿吃亏哩,就是打不过时,也会喊我帮忙。大年嫂能干是能干,就是有时候性子太绵软些,难怪大年哥不放心
说说笑笑间就说定事情,李彩凤跟百合两个滚得头发都乱了,李彩凤一拉百合:“进去梳头发。”
杏儿跑来说:“娘,我也要梳!”她的桂花油那么香,恨不得一天梳三次头哩。李彩凤才要叫杏儿不要捣乱,百合带着杏儿就进屋,隔一阵出来,不但自个儿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给杏儿扎了七八个小辫子,从发缝中间分开,自额前往脑后左右各排四个,前一个的发尾编进后头
的辫子里,看着十分有趣。
杏儿臭美得不得了,不住拿手摸头发,笑嘻嘻地走到她爹跟前:“爹,你看我好看不?”
柳义正打牌,随意扫杏儿一眼,满嘴好话:“爹的杏儿就是漂亮!”
杏儿多聪明啊,早看出柳义根本就没留心她哪里变得更好看,登时不干了,跑到柳义怀里,大声把她爹的牌全都叫出来。
柳义慌忙求饶:“小祖宗,你成心让你爹今天被灌醉哩!”
杏儿得逞,迈着小短腿从柳义腿上跳下来,又来女人堆里说话。
李彩凤说:“你就狂吧,晚上睡觉时候解不开头发,有你哭的时候。”杏儿头发软爱打结,多亏百合用了许多桂花油给她润滑,李彩凤不过是吓唬杏儿。杏儿歪歪头:“这头发这么好看,我不解啦!”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从娘家回来第二天,百合就从邻居大嫂口里得知宋秀秀并没有回娘家。
“昨儿你婆婆气得脸都青了,把个闺女养那么大,如今闺女倒伙同婆家拿法她,说起来也是心酸。”
这下百合坐不住了,找着宋好年同他说:“再怎么样,初二回娘家是该有的事情,秀秀没回娘家,到底是她自个儿不愿回去,还是秀才家不让回?”
若是自己不愿意回倒罢了,若是秀才家不叫她回,那宋秀秀如今的日子只怕非常不好过。
宋好年回老宋家问宋好时:“我听人说秀秀昨儿没回来,大哥你晓得是咋回事?”
宋好时将来是一家之主,等宋老汉老俩口一去,宋秀秀再要回娘家,就是宋好时做主,因此他如今也是管得妹子的。
谁知宋好时一言不发,宋好年问得急了,他就道:“你逼问我有啥子用,有话同小秀才说去!”
董氏在旁边道:“老二你别当自己在给秀秀出头,秀秀如今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
宋好年浓眉一竖:“我同小秀才的恩怨不算啥子,他一个大男人,连这点子心眼都没有,为着和我打过架,就不叫自个儿媳妇回娘家?”
董氏冷笑说:“可不光是为这个,是为着咱们家出了不光彩的人,人家人家不愿意来往哩。”
原来是为着宋好节。
宋好年叫董氏挤兑得一时没话说,又不好跟个妇人对嘴,只得回家,原话告诉百合。百合气得瞪圆眼睛道:“老三做下错事,该罚的罚,他在河工上头做半年苦役,还有啥抵不了的,至于揪着这个不放?再就是你把老三送进监牢里,难道是你捉着他的手去偷去抢,大嫂不怪大哥没管好
老三,倒来怪你,成心欺负你是个老实人不成!”
她立刻就要和董氏去理论:“老三做下错事,倒来怪我家汉子,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宋好年连忙一把拦腰抱住人,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敞亮哩,你也犯不着跟她计较,倒显得我们心眼小。”
“这世上头一等没道理的事情,就是要好人大度,那起子小人随便编排人倒没人管,人人都说他是个小人,便人人都去纵得他更加可恶。”
百合自个儿怒一阵,见宋好年确实没放在心上,也只得放下这一茬,跟宋好年去柳义家中作耍子。
乡下地方一年到头农忙,闲时不多,到过年这几日,不是聚在一起吃酒,就是打叶子牌。
柳义家里已凑了一桌,也不赌钱,只热一壶黄酒,哪个输了便罚他吃一杯,一天总算下来,输得最多的人要请个东道。
不打牌的人有坐在一旁看打牌出主意的,也有自个儿闲聊的,正月里不动刀剪针线,女人们连鞋袜都不必做,只管嗑瓜子剥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