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说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口,姊妹两个都懒得计较,只是道:“娘,你让让,别挡路。”
朱氏本是来厨房看看她俩在干啥,见两个闺女忙得满头大汗,都没心思跟她说话,顿觉受到冷落,一甩手往外走:“我到外头找人说说话去。”
她前几十年在柳山村,可没见着镇上这么多人、这么多新鲜事,如今除了伺候李篾匠,每日只管往外跑,兜一兜南瓜子去街头巷尾寻人说话,只要她不捣乱,百合也不去管她。
那边百合试验多次,终于成功漏下来一把粉条,漏到一定长度腊梅就拿手指粗、一尺半长的木棒接住,剪断放进竹匾里,再漏下一把。
到这时候,百合早就累得胳膊酸痛,但看着晶莹剔透的粉丝,她脸上忍不住乐开花。
到底淘澄了不少,那么些个红薯粉,到最后只漏成四棒粉丝,腊梅把粉丝拿到院子里去晾晒,好叫它们尽快定型、风干。
下晌朱氏回来,见院子里晾着几棒粉丝,好奇地走过来一摸,叫起来:“硬成这样,这能吃?我早说叫你少折腾少折腾,你偏不听,如今可好,那些个好红薯都打水漂了罢!”
腊梅也自忐忑,全靠着对百合的信心才不像朱氏那般失态,百合看粉条跟她上辈子见着的也不差啥,正高兴:“急啥子,回头我给你们露一手,你们才晓得这东西的好处哩。”
朱氏要享闺女的福,不肯动手做饭,姊妹两个也不指望她做饭。
百合叫腊梅去猪肉铺称一斤五花肉回来,肉皮上还带毛,架在灶眼上用火燎一撩,刮洗干净肉皮,切成半个巴掌大的片子。
取一把晒好的粉条,用温水泡开,粉条入水不久就变软,腊梅这时候才放心:“才刚那样硬,我还怕吃下去从肚子里戳出来哩。”
百合“扑哧”笑出来:“那样硬,咋吃下去?”
闲话少说,切好的猪肉在开水里汆烫一下,撇去血沫。另外用一点清油烧热,煸炒葱姜,放些豆瓣酱进去炒香,再倒入五花肉片,加一勺秋油、半勺糖。
翻炒到肉片全部沾上褐色,滴两滴黄酒去腥,加大半锅水,大火烧开。
这时候粉条泡好,用剪刀剪成两到三截的样子,加进锅里煮开一阵,再放切好的白菜叶子进去。
最后的成品酱色浓郁,肉香、菜香扑鼻,配上一碗杂饭便香得吓人。
李篾匠那点子小毛病叫苴麻豆腐羹治好后,胃口又好起来,吃了一碗还多,道是:“大妞做的这粉条子又香又软,真是好吃哩。”
朱氏说:“这点子粉条倒要一筐子红薯去做它,再厚的家底子哪里经得起这样淘澄?”
“娘,你只说好吃不好吃?”朱氏便不说话,才不想叫这不听话的闺女得意,偏生手底下一刻不停,又往自家碗里夹两筷子粉条,唏哩呼噜吃得飞快。
多半个月过后,李篾匠养得一日比一日好,朱氏坐不住,催促李青松叫他回店里去,免得位置叫别人给顶替,往后东家不要他。
青松心里并非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但为着李篾匠,他啥也没说过,每日伺候爹娘,看着倒不再一团孩气,比以往长大好几岁的模样。
做父母的人,除去少数心思外的,大部分都指望儿女过得好。朱氏偏心青松,李篾匠也自疼他,便劝他说:“我也快好了,你回店里去做活罢。”
青松只顾摇头:“大姐三姐都是女人,到底还要有男的伺候才是。”
汪小福在一旁笑道:“家里有我哩,我不是个男人?东家待你亲厚,你也该替东家想想,小伙计虽多,各人有各人的活要做,缺你一个就是一个空档,时间太长恐东家不高兴。”
“可爹”
“我和你几个姐姐还不够照看大叔的?放心罢,一准儿料理得妥妥帖帖,不比你在的时候差。”
汪小福说动青松,连朱氏都高看他几分:“这人还真会看人眼色。”
李篾匠道:“小福这孩子懂事着哩,你别总看他不顺眼。”
两三日后,李青松到底辞别家人,回到店里去销假,不但店里的人,就是雪娘和月娘都来问他家里可还好,青松一一谢过,做活更加卖力,刘掌柜等人都看在眼里,暗自赞许。
原本这些日子百合已经在给腊梅准备嫁妆,有些讲究的大户人家,从闺女一生下来就开始攒嫁妆,什么古玩字画、木料宝石,总得攒上十来年才显得出家中对闺女的重视和宠爱。
乡下地方没这么讲究,再疼闺女的人家也不过花上一两年时间慢慢淘澄,似宋秀秀那般几个月就置办好一套嫁妆的也不在少数。
百合跟腊梅姊妹两个年级差得不大,在百合心里却有些把她当孩子,盖因她前世是老师,而刚见着腊梅那时候,腊梅才是个中学年纪的小姑娘。
百合给腊梅攒嫁妆的行动没瞒着人,迎春回来一趟,气哼哼地说:“一样是妹子,大姐养你跟养闺女是的!”
本来百合计划得很好,等到汪小福说通她爹娘,两家再一样一样过礼,到最后定日子出嫁,她刚好能备好嫁妆。
偏生不凑巧,李篾匠上山砍竹子摔伤,为治病可是花了不少钱,要不是有豆腐店供着,别说腊梅的嫁妆,就是家里日常用度也要拆东墙补西墙。
这几日李篾匠和朱氏对汪小福的态度百合都看在眼里,暗忖:以小福的才智,拿下爹娘是迟早的事情,过不了多久腊梅就能出嫁,只是如今钱不凑手,到底要想个生钱的法子。
百合算算自己的家底,咋算咋不够用,一时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把上辈子到处打工、千方百计学到的赚钱法子拎出来在脑子一遍又一遍地过,终于想起个点子来。
这点子早在去年收红薯的时候她就想到过,后头事忙又给忘了,这时候重新想起来,百合不禁瞧瞧自己额头:“竟忙糊涂了,连这样大的事情都能忘掉!”
她那点子原也不算新奇,正是拿红薯淀粉做粉条。她去县里时留意过街上铺子,只在杂货店里见过一两把成色不大好的粉条,也不晓得是啥做的,统共没啥人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