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小声说:“这可是珍珠!鸡蛋算啥,就是拿整只鸡配它都不亏!”
百合笑得直打跌:“行行行,回头我给你拿整只鸡配它。”
腊梅晓得大姐是开她玩笑,气得鼓起脸颊,“你越发坏了。”
没过两日,镇上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今年不同去年,新房子宽敞又干爽,一点也不漏雨。
雨水把院子里大块的青石板冲刷得干干净净,百合插在墙角的葡萄藤吸饱水,一个劲儿地长,已经长到必须要搭架子的程度。
影壁跟前种着一棵海棠花树,是百合托升大娘从柳家分来的花苗,开花的日子,层层叠叠花瓣趁着白墙青砖,美不胜收。如今花瓣凋零,叶子展露出勃勃生机。
青柳镇的习惯,房前屋后不种桃树,说是桃木能辟邪,桃树却同意引邪气破坏家中风水。百合不晓得别处是不是这个风俗,按着镇上风俗没往家里移栽桃树,倒是在对着海棠花的另一头种了棵石榴。
那时候宋好年挺高兴,笑着说:“石榴寓意好,将来咱们家子孙满堂,都是它的功劳。”
这些日子石榴树的花苞慢慢鼓起,顶端绽出些微红色,只待几场大雨过去,又有好日头的日子,便要开花。
腊梅在家养伤,不往店里去,每天提着木桶给养在茅草房里的猪去倒食,顺道喂喂鸡鸭,回来同百合说:“幸亏当时铺得石子儿路哩,我走这几趟,不过裤子和鞋湿了些,一点泥点子都没沾!”
有腊梅看家,家里头没啥好担忧的,百合日日还要打伞去豆腐店,因路上湿滑,好几回差点摔一身泥。
乡下人也不是对这种情况毫无办法,有些人往鞋底子上绑麻绳,一圈一圈缠起来,虽然麻绳吸水,好歹人不会摔倒。
百合受到启发,去柳三平家里寻木匠柳老爹,求他给做一双木头底子的鞋。
柳老爹道:“前些年柳老爷叫我做过,叫个啥子谢公屐的,是这个不?”
百合一听就笑起来,“正是!”
谢公屐传说是谢灵运发明的木屐,前脚掌上屐齿朝后,后脚掌上屐齿朝前,能穿着登山,在雨天里走路更不在话下。
百合在自己布鞋外头套上谢公屐,走得慢些仔细些,竟再没有摔过。习惯以后在雨里走得飞快,文娃爹那么个大男人且赶不上她。
到家里把鞋一脱,里头的布鞋还干干净净。腊梅看着好玩,也要一双。百合不光给腊梅也订了双木鞋,还给文娃爹娘一人一双:“你们两个也要走大老远来做活,可不能摔着。”
杏儿玩心更重,也闹着要,李彩凤没辙,找柳老爹拿最轻的木头雕一双小小的鞋子:“走路可仔细着,当心磕了牙!”杏儿大乐,她的鞋尺寸看着格外可爱。柳三平今年刚定亲,还没成亲,柳老爹盼孙儿孙女盼得两眼发绿,铆足劲儿给杏儿往鞋面上雕花,“你三平叔回来,杏儿可得帮我催他赶紧成亲,生个兄弟妹
子给你。”
百合周围的人都穿上木鞋,镇上好些人看着好,也都去找柳老爹,倒给他带来一大波好生意。唯独迎春没得着,原是为着她在柳府里做活,用不到,二是柳府也就柳老爷把谢公屐当个文人野趣儿,别人都没有,迎春在柳老爷院子里伺候小少爷,叫他瞧见反倒不美。
乡下地界儿,亲戚间摩擦的事情常有。
有些人记仇,打过架后好些年都不说话,还有记仇记几辈子,子子孙孙都不说话的。还有些人过些日子就当没发生这事,照旧过日子,亲亲热热地说话,就是不晓得心里在想啥。
牛氏虽然威胁百合要休了她,可一来宋好年不在家,二来她不敢真休了百合,不仅啥事都没做,过后反叫董氏送来一碗炖得稀烂的肉,说是“都是一家子,有啥过不去的?”
百合早就有心跟这家子撕掳开,偏生宋好年是牛氏的亲儿子,她是亲儿媳,没个合适的由头,就是人人晓得那家子就是个泥潭,他们也得跟泥潭在一处拴着。
如今趁着这一场,正好两家子闹翻。虽不能完全甩脱,倒也不用再忍气吞声,叫他们一个劲儿地膈应自家。就是镇上人说啥的都有,有说百合不孝顺不贤惠,跟婆婆小姑子吵架还记仇也有的说牛氏偏心,不疼宋好年一家子,难怪儿子儿媳妇都不贴心各人有各人的日子要过,管不得别人干啥,没过几日
便没人再说这事。
汪小福去县城里淘换好用的伤药,还真淘着好几样,寻可靠的大夫一样一样问明白用法用量,回来叫腊梅试着用。
这日他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神秘兮兮地说:“今儿可有好东西哩!”
腊梅这几日没少见他带药膏回来,闻言道:“又是啥难得的药膏子?如今这些很够用,不用再跑哩。”
“珍珠,见过没有?”汪小福笑嘻嘻地说。
腊梅长这么大真没见过珍珠,可她听说过这东西金贵得不得了,大富大贵的人家才用得起。迎春说过柳府少奶奶有几样珍珠首饰,“哎哟哟,好看得不得了!”
腊梅一边说:“这样金贵的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一边凑上去看,就见瓷盒里一小堆粉末,不由嗤地一下笑出来,“这哪儿是珍珠啊?”
她再没见过珍珠也晓得那东西该是圆溜溜的,无论如何不是眼前这一小堆白色粉末。
汪小福生怕说话呼气把粉末吹走,稀罕地盖上盖子道:“这是珍珠粉哩。”
腊梅瞪大眼睛,她连珍珠也没见过,咋就有人舍得把那样好东西磨成粉?把雪白的馒头扔进粪坑里一般,叫人听着就心疼得受不住。
百合也觉得奇怪:“哪儿来的珍珠粉?”
汪小福道:“今儿在城里遇见陈老爷,他问我大年哥咋好些日子不去城里,我同他说大年哥出去贩货,他直道我们外道,不肯跟他说,拉着我吃酒,又说了好一顿话。”
“那你就去吃酒了?”腊梅斜眼看汪小福,她可是晓得,宋家老三就是跟陈彬一道吃酒吃得多,如今人还在河道上修河堤哩。
汪小福连忙道:“我还有事情,哪里敢吃酒,不过跟他做了一阵,说些闲话。”
他继续说:“陈老爷问我到城里干啥,我便说腊梅不当心摔了一跤摔着脸,我给她淘换些膏药。”
这几日腊梅脸上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结痂,只留下浅浅几道指甲印痕,汪小福便不再寻访促进愈合的药物,转而开始找祛疤的。
陈彬便叫他的妾雪娘拿一盒珍珠粉来,“我听雪娘说,这东西能美容养颜,祛疤最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