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态度坚决,腊梅几乎要疑心自己忘了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她仔细回想一下,宋秀秀确实没给钱,腊梅急忙道:“秀才娘子,买东西给钱天经地义,你别仗着你家是秀才家就不给钱!”
宋秀秀满脸轻蔑,指着腊梅的鼻子道:“你别看我好性子就当能欺负我,老娘也是你能惹的?”
她几乎要把两包荷叶戳到腊梅脸上去:“哪个见着我没给钱?你叫一声试试,叫个人出来说我没给你钱,算我输!”
腊梅目瞪口呆,她开店这些日子,还没见过这等不讲理的泼妇哩。刚才店里没别人,就她们两个,叫她上哪里找证人去?
宋秀秀扭腰就要走,腊梅连忙拉住不让,两个人就在原地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惊动后头的百合。
百合匆忙赶出来一看:妹子和小姑子争执起来,顿时头疼。连忙上去拉开两个人,先问是啥事,宋秀秀竹筒倒豆子似的一通说:“你们开门做生意,我正经上门买点子东西,你妹子倒说我没给钱,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你是我二嫂,别看着我是小姑子,就故意宰
我一刀罢!”
百合回头看腊梅,腊梅脸色涨红,轻轻摇头:“真没给。”
要说两个人里头百合相信谁,那必是腊梅无疑,可眼前这个撒泼的人是她小姑子,做嫂子的说小姑子偷她店里的东西也不像话,百合一时有些犹豫。
见百合犹豫,宋秀秀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大声道:“我是你小姑子,你讹我也就罢了,若是别的人来买东西,你也讹他们不成?”
真要叫宋秀秀这么闹下去,店里的生意定会受影响,百合叹口气,对宋秀秀道:“想是腊梅忙得忘了,你别放在心上。”
宋秀秀这才耀武扬威地看腊梅一眼,大步走掉。
她一走,腊梅就着急地说:“姐,我真没忘,她就是没给钱!”
“我晓得。”百合说,要是宋秀秀真个给过钱,刚才她说是腊梅忘记,宋秀秀岂有善罢甘休的?定要让她再出一回血才是。
宋秀秀没乘胜追击,反而匆忙走掉,显然是心虚。百合又不傻,当然看出是她的问题。
“还说是人家的娘子哩,干的都是些啥子事!”腊梅不屑地照着宋秀秀背影啐一口,又心疼起店里的损失来。
百合也有些疑惑:“好些日子不曾见她,她倒是瘦了许多。”
从前宋秀秀身形富态,如今虽还不到苗条的程度,却也是瘦了一二十斤的模样。她才是新婚,也不晓得发生了啥事。
百合叫腊梅回店里去,跟她说:“今儿这事情不怪你,她仗着是我小姑子才闹事哩,换成别家店她定然不敢。往后也不叫你一个人看店,只要看店就两个人一起,也叫她有些顾忌。”
腊梅皱着鼻子道:“仗着是你小姑子就做这样下作的事情,什么人呐!”
偏生这年头店里也每个,腊梅只得自认倒霉,告诫自己往后须得严防死守,可不能为着宋秀秀当上秀才娘子就当她是个好人。那小秀才就不是好人,宋秀秀嫁给他还能变好?
迎春觉得大姐胆小懦弱,难成大事,要是处在她的位子上,早叫人踩进泥里头,哪有如今的舒坦。
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不服不行。迎春叹口气,她大姐这样没多少上进心的人,如今竟也开起豆腐店,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似她这般精明有心计的人,反而要为活得好而不断厮杀。
要不人家咋说傻人有傻福哩,迎春觉得她大姐不笨,但不会钻营,好在运道不错,那就是她的福气了。
这姊妹两个一个求的是安稳度日,一个求的是出人头地,想法上自然矛盾,说不到一处去。好在两个人都是好心,百合想叫迎春当心些,迎春怕百合叫人踩下去。
两个人又不咸不淡地说几句话,迎春便道:“我回去了,小少爷那里怕要人哩。”
百合起身送她出去,“你多顾着自个儿,往后有啥事往家送个信儿,我们好歹能帮上你一些。得空告假就过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迎春嗯嗯啊啊答应着,没上心。
送走迎春还得去安慰腊梅,百合心道:妹子也是债,谁说不像小姑子的妹子就不叫人头疼哩?
腊梅躲在店里淌眼抹泪,她想跟汪小福成亲,一片欢喜地告诉二姐,二姐非但一句好话没有,还说了许多不入耳的话,腊梅越想越委屈,禁不住要哭一场。
百合来时见她正哭得伤心,便道:“依你二姐那样说,你是听她的,还是不听她的?”
“自然不能听!”腊梅伤心归伤心,主意却很正,“我要是听她的,早些时候为啥不听娘你们娘的?”
“你既不打算改主意,迎春说那几句话不疼不痒的,你哭啥子?”百合一看腊梅的手绢子早哭得湿哒哒,把自己的递给她。
腊梅擦着眼角道:“那是我二姐哩,又不是外人,她那样说我能不伤心吗?”
百合便笑道:“这人过日子,就没有不叫人说嘴的时候,就是紫禁城里的皇爷娘娘,还有人编排他们哩,何况我们?”
腊梅抿抿嘴不说话,二姐的话伤人,跟外人那些不疼不痒的话还不一样。“说到底,我们姊妹几个谁也不能替代谁去过日子,你的日子终究还是你自己的,你二姐不欢喜你跟小福,你便不在一块不成?你二姐格外欢喜,你们便能过得更好些不成?人呐,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
,可没长在别人嘴上。”
腊梅低头细嚼这几句话,只觉得哪里不对:“可是自家姊妹”
“再是自家姊妹,再好,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没来由你变成我,我变成迎春去。”好些人在亲缘面前是分不清距离感的,以为自家姊妹跟自个儿一样。可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叫百合说,别说是亲姊妹,就是亲母女,也没有替对方过日子、受委屈的,既不能替对方受委屈,就别说把对方一辈子揽在自己身上的大话,人家有啥子主意,
只要有几分道理,也别先忙着反对。
腊梅呆呆听着百合的道理,跟她往常听到的道理都不大一样,可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心思慢慢就回转回来。
“人都有自己的想头,二姐的想头跟我不一样。”腊梅轻声说。
迎春许是为她好,可迎春以为的好法,她不一定喜欢。
百合拍拍手:“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