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彬眼神一闪,似笑非笑看宋好年一眼,看得后者脸都红了,这才继续叫他说后头的都是谁。
陈彬是当东家的,不可能一个个亲自验看众人都是啥样的人,把事情交给老掌柜和账房:“先看看他们认不认得字,试试记性如何,口才怎样,我和大年兄弟到旁边喝茶去。”
两人一走开,宋好年就说:“陈大哥,我那兄弟是个不上进的种子,你可千万别看我面子就把他留下来。”
陈彬道:“我没疑心你,就是想,你这么能干一个人,咋还叫你兄弟给糊弄了。”
宋好年越发惭愧:“我已是教训过他,只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总不能真个打断他的腿。陈大哥听我这一回,千万莫要留下他,将来也不要同他打交道,不然麻烦多着哩。”
他看宋好节就是个麻烦精,陈彬倒是很有兴趣,心思转了几转,又问他:“你兄弟不留,你那小舅子呢?”
宋好年一愣:“你连这都知道啦?”
“我拿你当兄弟,如何能连你身边有些啥人都不晓得?”陈彬笑眯眯地说。
宋好年实诚地说:“青松倒是个伶俐孩子,你要看着合用就留下,不合用就叫他跟我回去,也不用特别看我面子,万一他运气好留下,你们也只管当个寻常伙计用。”
陈彬拍拍手:“你这也太实诚了些!”
一时他从京城带来的掌柜进来,肃立回禀:“已是一个一个都问过,一共八个人,五个是认字的,余下三个一字不识。”又一一回明哪个虽不认字,记性却好,让传的话一字不漏,无添无改哪个虽认字,性子却桀骜不驯,将来怕不好管末了老掌柜顿一顿,“这位宋爷的那个兄弟,只怕我们店没得辱没他的志向
。”
宋好年才好些,一听这话又面红耳赤起来,才要说话,陈彬按下他,对掌柜的笑道:“你别讽刺他,他也不想让他那兄弟来搅局哩。”
说着就定下几个人,青松和徐彩文都在其中,宋好年又有些担忧,问道:“这两个娃娃年岁小些,只怕给你们添麻烦。”
老掌柜胸有成竹:“正是年纪小才好教哩,十三四岁也不小啦。”
说完几个人出去到大堂里,把众人都召集起来,当面宣布留下五个人,老掌柜道:“辛苦大家跑这一趟,待会子一人领十个钱,就当是辛苦钱。”没选上的那三个人里,有两个都觉得这东家挺厚道,谢了又谢,徐彩文的爹又问起哪日叫自家娃娃来干活,需要准备些啥东西,老掌柜道:“这些个事情一会子都有人跟你们说。你们吃饭了没有?后头
院子里我们给匠人做饭,叫把你们的饭也做上。”
一时间不管选上的没选上的,众人都十分高兴,唯独宋好节斜眼乜宋好年,阴阳怪气道:“啥子外四路的兄弟舅子看得要紧,倒使绊子把自家亲兄弟亲兄弟挤下来。”
宋好年脸一沉:“你吃不吃饭?不吃就去外头等着,等下一起回镇上。”
宋好节重重冷哼一声,也不回答,挤开众人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没一会儿就不见了。宋好年皱眉,陈彬笑道:“他那么大个人,且走不丢哩,走走走,跟我吃两杯酒去!”一阵风似的撮了宋好年去。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宋好年就爬起来洗脸。
他要带的东西百合头一天晚上就已经收拾好,他一起来,百合也跟着睡不着,起床给他去做早饭。
宋好年叫醒青松,跟他一道吃早饭:“吃饱些,到城里好精神点。”他希望小舅子能选上,将来媳妇更有底气。
宋好年吃完三张鸡蛋饼,见百合胃口不大好,晓得她没睡够,赶紧劝她去睡个回笼觉:“你瞧腊梅都没起,你再睡一阵,等天大亮再起不迟。”
百合把宋好年跟青松送出门,雇好的马车就在门外等着,说是马车,不过是一匹老马后头拖一辆板车,连个篷子都没有,一点挡不住日晒雨淋。
她塞给车夫两个鸡蛋饼,“路上宁可慢点,也不要着急,平安为上。”
青松爬上车,宋好年又催百合回去睡觉:“快些回去,你看你,眼下一圈儿都黑了。”
百合微怒:“还不是你闹的!”
要不是他昨晚闹太狠,她至于这大早上地睡不够,一个劲儿打哈欠?
宋好年哈哈一笑,跳上车,车夫扬鞭催马走开,他们已是说好叫别个要上城的娃娃都在村口等着,一道带去给陈彬看。
百合回来,关上门回炕上再眯一会儿。
雾气慢慢散开,老远就影影绰绰看见一群人等在村口,青松兴奋地朝他们招手,等马车走近一看,七八个小伙子站在那里说笑,其中最小的那个只比青松大一岁,他爹不放心,也要一道跟着去。
偏这群人里头还有个叫人意想不到的宋好节。
宋好年一皱眉:“你在这儿干啥?”
宋好节嬉皮笑脸:“宋广不去,叫我顶他的名额哩。”
不用想就晓得他和牛氏一定又使了啥手段硬抢别人的名额,不过这时候宋好年顾不得,先招呼众人都上车,那宋广不来便不用再等。
马瘦车破,一群人都是大小伙子,也不是一路都坐在车上,有些路段难走,几个人就轮换着下车,好歇一歇马力。除了青松,一群人里头年纪最小的那个男娃叫徐彩文,两个人年纪相近,看对方格外亲近。年纪大的有意照顾他们,不叫他们下车走路,他俩却道:“我们还有力气哩,你们上车歇歇脚,等下再换我们
。”
两个十三四岁的男娃都晓得下车走路,唯独宋好节活似屁股上生根,一动不动地占着地方,众人都有些看不惯他,又顾忌他是宋好年亲兄弟,不好说啥。
别人不理他,他倒要招惹别人,看青松跟徐彩文有说有笑,觉得这两个小子尤其碍眼,冷笑道:“别看你俩现在好,等下子到城里为争一份活,还不定人头打出狗脑子哩。”
两个男娃面色都是一僵,再看对方都有些不自在。
宋好年道:“大家都是青柳镇的人,便是这一回选不上,往后有熟人在城里做活,来往啥的岂不方便?为着一份工就打得头破血流,那是蠢材才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