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养了一年多,一头枯萎的黄发早就不见,如今的头发黑鬒鬒乌润润,浓密顺滑,宋好年拔掉桃木簪子,打散头发,一时竟舍不得梳起来,一个劲地摸。
他克制着手劲,摸得百合还挺舒服,百合便没多说话,只管半闭着眼睛享受。谁知没过一会儿,腊梅走过来道:“姐”
腊梅后半截话断在嗓子眼儿里,她哪晓得大白天的姐夫和大姐就在做这样亲密的事情,一时竟不晓得是该继续说下去,还是该走开。
百合脸一红,连忙站起来:“咋了?”
腊梅愣愣的忘了自己要说啥,半日才道:“今儿该送灶,我去买点麦芽糖回来。”她一早就跟百合说过这事情,不过百合一见宋好年回来,就把买糖的事情给丢到脑后,腊梅只好自己去。
百合回身找两个钱给腊梅:“多买点,你自己也尝尝。”
“哎。”腊梅总觉得大姐还拿她当小娃娃看。
腊梅一走,百合跟宋好年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双双笑出来。好容易笑够了,百合坐回镜子前拿木梳子慢慢通头发,宋好年可不会干看着,死活缠着百合把梳子要过去,要给她梳头发。
百合笑着睨他一眼:“你还会梳发髻?”
“虽不会,我可以学啊。”宋好年心想,他这回出去又见了世面,跟人讨教如何对媳妇好,那位大叔跟他说,有个叫张敞的人,爱给媳妇画眉,他媳妇就很爱他。
宋好年很快举一反三,决定不但要给媳妇描眉画眼,还要给她梳头发,一定要让她觉得自己对她好!
他手有些重,不时拉得百合头皮发疼,百合咬牙忍着,实在忍不住,轻轻抽口气,宋好年急忙问:“咋了?我弄疼你了?”
百合揉着头皮:“我这是头皮,不是地皮,你别使耕地的力气,轻点。”
宋好年赧然,连连保证:“我一准儿不再弄疼你!”
“好哩,你继续梳吧。”这点夫妻间的小情趣百合还是有的,不会因为他一时梳不好就冲他发脾气,不叫他梳头。
接下来他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再没把百合弄疼。通完头发,又给她绾个发髻,他们男人家也是要梳头的,别的发式不会,最简单的圆髻他还会绾。
梳好头发,把蝴蝶纹样的簪子插进去,镜子里的小媳妇脸蛋红扑扑,眼睛水汪汪,娇美得叫他心口发疼,只想把她揣进怀里放在胸口放着,一时一刻也不分开。
她乌黑的头发上,栩栩如生的蝴蝶翅膀轻颤,百合忍不住要用手去碰那只蝴蝶,手到半路就叫宋好年捉住,握在手心里细细揉捏。
宋好年低头拥住百合:“媳妇,我想你。”
百合反手抱住他,低声说:“我也想你哩。”
天色昏暗,屋外风雪大作,离人归家,篱笆外黑虎不知道听见啥,兴奋地汪汪叫。百合焦躁已久的心安定下来,她心想,这就叫幸福。
临近年关,天气越发冷起来,百合换上柔软暖和的新棉被,窗户上贴里外双层窗户纸,屋子里放火盆,虽是茅屋,却一点不觉得冷。
这些日子她陆陆续续办了不少年货,肉、菜、糖果、糕点、酒水样样齐备,唯独宋好年还在外头不知道啥时候才回来,每每想到此事,她就担忧得不行。
李彩凤本是习惯丈夫不在家的,不曾想今年冬天格外冷些,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雪,她也不由自主忧虑起来。
两个女人每天一见面,总要担忧一番丈夫在外的吃穿住行,担忧完又互相宽慰:“他们惯在外头行走,临走时一切准备得都好,你就放心罢。”
“是呀,咱们看好家里,他们回来才放心。”
虽如此说,两个人还是焦躁起来,每日都要去大路口望上一阵,盼望在外游人早日归来。
这日腊月二十三小年,也是单日大集,趁着天气还算清朗不曾下雪,百合推着烤红薯的炉子到集上,一边卖红薯,一边不住朝大路上看。
谁曾想还真叫她给等着了,近晌午时分,天上又慢慢下起雪粒子,大路上一群人推着车、背着包袱大步走来,百合心里一跳,再顾不上摊子,急匆匆跑过去。
走到近前,她脸上不由绽开笑容:“你们回来哩!”
这一行人不是别个,正是先前出门贩货的柳义、宋好年兄弟几个。
虽说都穿着厚厚的黑棉袄,几个人还是冻得脸皮发红皴裂,嘴唇乌青。一到镇上,众人都放松下来,见着百合还哈哈笑:“我们路上还说哩,今儿第一个遇到的是谁家人。”
百合脸色微红:“我正在集上卖东西哩,可不就看着了?”
她急忙取热乎乎的烤红薯来,一人塞一个:“先拿着暖暖手。”
烤好的红薯香喷喷热腾腾,从手里暖到心窝里,众人都谢过百合,柳义道:“总算赶在年前回来,这一路兄弟们也都辛苦了,快些各自回家去罢。”
几个兄弟推着车子沿路走去,到谁家,就把人和车子上的年货送去,同家里人打招呼,充满欢快气氛。
宋好年还没来得及跟百合说几句话,看到媳妇也推着个车子,连忙走过去接手:“你歇着,我来。”
百合只管眯着眼睛笑,心里快活得不得了。
他们家在镇西头,小夫妻两个最后到家,腊梅已经做好两个人的晌午饭,她没想到姐夫这么快就回来,慌了一下:“我再去做些饭。”
百合叫住她,“今儿还有红薯没卖完,加上这些也就够了。”
宋好年不挑吃食,百合给啥他就吃啥,剥一个烤红薯尝一尝,甜蜜蜜暖呼呼,哪里还有不满意的?
点头道:“听你姐的,这些个够了。”
腊梅摆饭放碗筷,百合忙打温水打发宋好年洗漱,他身上的袄子分明不是出门前带的那件,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又厚又大,重得她几乎拿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