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臼不大,装满水也就一碗多的量,平日里她用这一套石臼石杵捣蒜泥、研磨花椒,如今要用来做韭花酱。
准备几片生姜,扔几朵韭花进石臼里砸几下,辛辣刺激的味道就散发出来,一边捶,一边放些生姜进去一同擂碎,最后得到一坛子绿油油的韭花酱,石臼里的韭花多到一定程度就刮出来放进坛子里。
多掺进盐封起来,和浆水坛子一样保存,可以一直吃到冬天去。
当天晚上的浆水面就配了一碟韭花酱,又咸又香,宋好年赞不绝口,直道媳妇手巧。百合得意道:“我懂的多着哩,以后你才晓得。”
“我如今就晓得!”宋好年胃口也开了,气也顺了,百合洗碗他就在一旁挨挨蹭蹭,扭捏得不行。
百合说他:“干啥?叫我早点洗完了事,待会子跌了碗,可是你的错处。”
“媳妇,你待会子洗澡不?”宋好年一脸讨好,“我给你搓背!”
百合一愣,领会他的意思,红着脸道:“我自己会洗,不用你搓背。”她买了两条老丝瓜瓤子,自己就能搓背。
再说他那点小打算当谁看不懂呢?这人明说是搓背,暗地里打的还不是她的主意?
胆小的女人,突然大方展样起来最叫人惊讶,平素大方的人,偶然脸红最撩人心动。
宋好年最喜欢看他媳妇红脸,没别的原因,平日里她都大大方方的,稳重得不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妇人。
这一红脸吧,就显出小来。她身子又轻,他一只手就能抱起来,算起来两个人这才是真正的新婚燕尔,都有些离不得对方。
他捻着百合的耳垂,小声说:“我搓得干净,你就让我帮你呗。”
百合不好意思了一下,就随他去了。
她心想,这是我丈夫,有啥不好意思的哩?
不料宋好年这个人吧,平时勉强算是个昂藏汉子、正人君子,一到这种时候就比流氓还流氓,一开始还肯好好搓背,他力气大,搓得百合挺舒服。
搓着搓着手就往不该去的地方去了,百合半推半就,紧接着他整个人就挤进浴桶里!百合目瞪口呆,要推他出去也来不及,反而两个人动手动脚,激得他火气上扬。
最后洗完,浴桶里头的水早凉了,地下汪了一大滩,一看就是两个人搅出来的。百合气得直捶他:“这地你扫啊!”
宋好年一脸满足地跨出浴桶,百合觉得他是有意在夸耀自己身材好,肩宽腰细腿长。他把软绵绵的媳妇从浴桶里抱出来,擦干净送到卧房,还没忘记给自己表功:“两个人一道洗,省水呀。”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日头晒在农人背上,个个汗流浃背,行动就像是水里捞出来的。
这时候也是种地修渠最要紧的时候,哪怕日头再大也不能躲闲,不然一年的收成都要打水漂。
天一热人就不大爱吃饭,宋好年这么个壮小伙子,平素又爱吃肉的,对着饭菜都吃不下去,要强迫自己才能吃掉一碗。
他劳动量又大,几天营养跟不上,就瘦得两腮都往下陷,百合急得团团转,费尽心思调治饮食,又盼天下雨。
只是这天气可不会遂人愿,下雨固然凉快,出不得工便赚不到钱,做农人的,还是希望天莫下雨,叫自己赚些糊口的钱粮才好。
百合从野外挖来不少曲曲菜和苦苣,这两样东西用来做酸浆水最有风味,比芹菜和油菜的还好吃。
菜洗干净切掉粗根,放在篮子里一遍一遍淘洗,要淘上百遍,一点脏东西都不留,不这样做的话,最后的酸浆水放不住,两天就会坏。
把菜在开水里烫过一遍,就装进一个比较大的陶坛子里,再在一锅水里洒两把面粉,做成稀糊糊,也倒进坛子里。放凉以后在坛子边沿加水密封,放在阴凉的地方让它发酵几天就成了。
光等浆水发酵是笨办法,百合晓得汪小福的娘做得一手好浆水,便拿了两个鸡蛋上门讨些浆水汤,俗称叫“酸脚子”。
汪家大娘年年做浆水,家里浆水不断顿,平日里跟她讨酸脚子的人很多,她不肯收百合的鸡蛋,给百合舀了满满一碗浆水,笑着说:“你尝尝。”
浆水顶好是用来给面或饭调味,有时候渴急了的人也会直接喝。百合低头就着碗沿喝一口,酸得一个激灵,脱口道:“好酸!”
最初的酸味过去后,又有一种醇厚的香味和回甘,难怪汪大娘的浆水出名,单喝这一口就知道十分出色。
汪大娘又告诉百合如何封存浆水,如何防止天热浆水起白花,起了白花要怎么做百合一一听了,不住点头:“幸亏大娘告诉我,不然我还犯傻哩。”
从汪家回来,把酸脚子倒进自家浆水坛子里,取烫洗得干干净净的木勺子搅匀,又封起来。有了酸脚子帮忙发酵,最多明天就可以吃了。
百合想起汪大娘说的,浆水一点油花脏污都不能沾,心想,这个勺子以后专门用来舀浆水,再不能做别的。
第二天宋好年就吃到了酸香爽口的浆水鱼鱼。
浆水鱼鱼做起来麻烦,实际上一点不难,先晾几盆水,这样等浆水鱼鱼出锅,这些水也就凉了。
面粉照例罗过,用温水拌成稠嘟嘟的糊糊,用手指蘸一下有点黏,又不像稀糊糊那样往下滴就行。煮一锅水花四溢的开水,取一个漏勺搭在开水锅上方,舀一勺面糊进去,面糊就慢慢通过漏勺上的圆孔往下滴。看着长度差不多,稍微晃一下,滴下来的面糊就被晃断,掉进开水里,变成一个个头圆
尾长小鱼儿的形状。
全部面糊糊变身面鱼鱼,在水里载沉载浮,煮熟之后,再用漏勺打捞进早就准备好的凉水里,换两三次水,漂干净表面的面糊,让它们变得清爽弹滑。
宋好年下工回来,热得满头满身汗,要打井水洗脸,百合忙叫他:“备下热水哩,你去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