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到厨房,看看灶膛里埋着的火还没熄,就拨开一条缝让它烧旺一点,取一勺黑面放在碗里,加上足够多的水,放在火上搅拌,等水温慢慢升高,面糊糊产生黏性。
再搅一会儿,面糊糊越来越稠,黏性也越来越大,就得到一碗浆糊,可以用来黏鞋底。
碎布头涂满浆糊,一层一层粘上去,每糊一层,她都要用个木槌砸结实,免得以后散开。糊了五六层就停下,把鞋垫放在草垫子下面压着阴干,免得变形。
这些事情做起来琐碎辛苦,百合却不觉得厌烦,因为是给宋好年做的,她加倍用心,务必要在有限的条件下做到最好。
晌午在柳义家里吃得好,晚上百合就没有做得太丰盛,只煮了半锅小米稀饭,晚上吃一顿,明天早上还能再吃一顿。
吃完饭没多久天就黑了,百合关好门,用木栓拴上,独自躺在床上。早春的晚上还很凉,宋好年出门的时候带上了熊皮,好在被褥都洗过,百合又勤晒,鼻端闻到全是阳光的香味。
她盘算宋好年如今走到哪里,无奈大妞认知有限,只晓得柳山村和青柳镇,连县城在哪个方向都不甚清楚,百合只好自己瞎猜。
外头白水河终年不断,河水冲刷石头的声音始终回荡在耳边,虫鸣的声音在春夜里响起,比起全然的寂静来多了几分生机。
百合想到自己床垫下面压着的鞋垫,嘴角露出个微笑。
等宋好年回来的时候,她一定已经做好这双鞋垫,那个男人脸上一定会露出混杂着惊喜和不好意思的笑,让她也忍不住笑起来。
虽然刚刚分离没多久,她已经有点想念他了。百合翻个身,沉沉睡去。
早在做饭时,李彩凤就留出了自己几个人的份,先送饭给田里的兄弟们吃,再带着两个妹子回来吃饭。
给劳力的饭可不能偷工减料,早晨须得有馒头或包子;中午多半是面条,天凉做臊子面,天热就做浆水面;晚饭更加丰盛,一锅黄白相间的米饭,三个菜一个汤是标准。
乡下地方,别人家的壮劳力来帮忙做活,都是这样子招待的,不然下次就没人肯来。自家娘家兄弟,李彩凤更不能亏待他们,料放得十足。
小半锅又酸又香的臊子重新热上,不一会儿就散发出惊人的香气。面是磨过两道的小麦黄面,面团事先饧好,在案子上擀开成一大张,用一把大切刀切成细细的面条,抖一抖下进水花翻滚的锅里,讲究的是薄如纸,细如线,下到锅里莲花转。
面煮好,臊子也刚刚煮开,捞半碗面再浇上两勺酸香动人的臊子,几个人都忍不住咽口口水。
臊子面最重臊子,选肥瘦相间的猪肉切成丁子,和姜末、茱萸、花椒一起炒,加进秋油和大量陈醋炖一会儿,再加水,做好以后臊子呈现出油汪汪诱人的深棕色,肉鲜嫩香辣,汤酸香可口,十分下饭。
李彩凤还在臊子里加进些鸡蛋皮、灰灰菜,让臊子汤更加鲜美,也更有嚼头,再加上面条筋道,一碗滚烫的臊子面下去,几个人都出了一头细汗,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了。
吃过饭,百合跟李彩凤说起自己想给宋好年做双鞋垫的事情,问她有没有花样子。要知道这年头各家女人都有自己独有的花样子,一般是用纸描下来或是剪出来,细心收藏,要用的时候才拿出来描在布面上,轻易不肯借给别人。
听百合这么说,李彩凤就笑:“你有心,我去给你找。”她笑意里带着点过来人的促狭,百合忍不住红了脸。
一时李彩凤找花样子回来,又悄悄塞给百合两个鸡蛋:“你带回去吃,补补身子。”
鸡蛋在乡下可是贵重物件,有些人自家养鸡,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个鸡蛋。就是谁家生孩子、生病,带上八个鸡蛋去探望已经是一份重礼。
百合活过来这么久,鸡肉鸡汤吃了不少,鸡蛋还一次都没吃过,刚刚碗里的蛋皮她一点没剩,连汤都全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