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一到,各种各样的野菜都长出来,它们生命力旺盛,比粮食长得还要好。吃半菜半粮的粥也能度日,但比起之前天天有肉吃的情形,就差得很远,别说百合饿得眼睛放绿光,就是宋好年,也颇觉难熬。
可是家里就剩下那几只小鸡,指望着以后靠它们下蛋,无论如何不能再杀来吃,要打牙祭只好考虑别的法子。
宋好年冬天在山里下的套子套到过两只野兔,剥洗了吊在房檐下,零零碎碎也吃光了,他便在附近山里多挖几个陷阱,下几个套子。
十来个套子,总有一两个能套到猎物,最多的是野兔,偶尔还有野鸡。野鸡这东西速度快还会飞,特别难逮,幸亏宋好年套子做得结实又灵敏,才能套得住。
野鸡还是活的,带回来直接在集上卖掉,大路上时常有县里大户人家的家丁、官家经过,见着野鸡,比肥鸡还要欢迎。
野兔一半杀了剥皮,肉照例悬在房檐下风干,自家慢慢吃,春天皮子不好,城里人看不上,也不大稀罕兔子肉,镇上的大户倒是有可能会要。
宋好年在镇上是出了名的浪荡子——乡下地方,认为种地才是正途,就是柳老爷家门口,还悬着个“耕读传家”的匾额,但凡不种地的,都叫做浪荡子。要是再不学好,就叫无赖子。
宋好年前些年也和一帮无赖子在一起混过,名声从那时候就不太好。后来和那帮人再不来往,但他一不种地,二不着家,长年累月在外面奔忙,除了他那班兄弟,镇上也没多少人真正看得起他,愿意喜欢他。
所以他带着自己打来的兔子两次上柳家、周家门,都没能卖出去,反吃了不少奚落。老爷们当然不肯亲自和他打交道,奚落他的,无非是柳家的家丁、长工,还有附近目睹他被人赶出来的相邻罢了。
风声传到百合耳朵里,她只装作没听到,保住宋好年在自己媳妇跟前的面子。但在宋好年下一次打算出门前,她突然想起一事:“我们家迎春在柳老爷家里帮工,我有些日子没见她了,怪想的,正想去看看她。”
“要不我把这些东西顺道带去给她们看看,万一她们想要,咱们也赚点子零花。”
宋好年觉得柳老爷家里的人不好打交道,瓮声瓮气道:“你一个人去恐怕受气,我陪你去。”
汪小福去后没过两天,柳义带着妻儿上门。
几个人都是老熟人了,柳义是宋好年的结义大哥,李彩凤是百合娘家族姐,柳义和宋好年说些生计,李彩凤就带着女儿杏儿和百合闲话。
杏儿才四岁,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如今也好了,大眼睛随了李彩凤,爹娘都爱她伶俐,她见人也不怯,格外活泼。
有些时候小孩子比大人要敏感,比如柳义没觉得百合有什么变化,李彩凤只是觉得百合开窍了,杏儿就扑闪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百合婶婶,你和以前不一样啦。”
按理说,女人嫁了人,都是跟着丈夫的名字的,比如镇上人称呼李彩凤就是“柳义家的”,百合自然是“大年家的”。
不过李彩凤和百合是本家姐妹,平日里会互相叫对方的名字,杏儿觉得“百合婶婶”比“大年婶婶”好听得多,怎么都不肯改口,大人也就随她去了。
百合摸摸杏儿的头发:“那杏儿说说,婶婶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杏儿歪歪头,一时间说不上来。
如今百合把自己收拾得十分利索,头发打成一根辫子盘在脑后,衣裳虽然破旧,却也是干干净净。
她以前总不拿眼睛看人,脸上表情也是躲躲闪闪,叫人看了不耐烦。现在却很爱笑,黄瘦难看的脸在笑容映衬下也有几分讨喜。
李彩凤拉拉杏儿头上的小揪揪,笑着说:“她打小儿就爱年轻姑娘,那时候还在吃奶,宁愿不吃奶,都要让长得好看的人抱。”
杏儿捂着头:“娘,别给我揪乱!”她是一个爱美的小姑娘。
百合笑着说:“那杏儿快点长大,等你留头了,婶婶给你梳好看的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