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百合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然后,她绝望了,她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差不多,就算是门外真的有人经过,也听不到她的动静。
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要说怕死,倒也不怎么怕,可既然人还活着,就总想活下去不是?
虽然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百合还是大声呼喊着,希望自己的声音,或者强烈的求生意愿,或是不论别的什么东西,能够把外面的路人引过来。
木板门突然被撞开,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门外,北风卷着雪片刮进屋里,但百合不在乎——反正屋里跟外面一样冷。
她此刻只有欣喜若狂!愿望成真了!
黑影迈进屋,百合眼巴巴看着他,希望他发现屋里还有一个活人——或者说,一个快死了,但一口热水就能救活的人。
她的愿望依然灵验,那个人进屋后环视一周,径直走向她,一只手就把她拎起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皮囊打开,往她嘴里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
是酒。
粗劣的粮食酒又辣又苦,烧灼着百合的喉咙,但酒是粮食的精华,又有暖身的效果,这一口下去,百合身上就浮出一点点热气来。
挣扎着抹去眼中被呛出的泪水,百合这才看清楚她救命恩人的面孔。她不由地愣住了,眼前这个人,高大魁梧,穿着一身乱蓬蓬的黑色毛皮,脸上胡须丛生,一双眼睛倒是很亮,整个人透着一种粗豪的煞气。
是宋好年,她的……丈夫。
百合心里一颤,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去。
宋好年见她这样,也不说话,扯下毛皮斗篷扔在她身上,转身关上门出去了。
百合想想临近年关,他是该回来了,不由苦笑起来,她是希望有个人能救救她,却不希望来的是她最大的债主,在这个时代对她拥有绝对支配权的丈夫。
可是,丈夫真的扔下她不管的时候,她又不知该向谁求助了。
李百合被灌了一大口酒,昏昏沉沉的,又有个皮斗篷能多少存住点热气,虽说斗篷的皮子有股臭气,却还是比凉冰冰的薄棉絮被子好多了,她迷迷糊糊地就想睡过去。
初临异世,这睡也睡得不安稳,不知道过了多久,百合被一个女声吵醒了。
这个女人说话飞快,跟倒豆子似的,声线又高,听见的人就没有能睡得着的。百合从记忆里挖出和这个声音相配套的一张脸来——高颧骨,柳叶眉,丹凤眼,精明利落。
勉力睁开眼,眼前果然就是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面上带了些焦急的神色,说话不免就更快了。
她一段话说完,百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说:“年底事忙,杏儿又病了,我一天没顾到,没想到百合妹子就成了这样,都是我的不是。”
女人又指使着宋好年去厨房生火,“我前天才送来的木柴应该还有,大年你去生火,好歹让房子里暖和点。可怜见的,百合妹子病成这样,哪里还禁得起冻?”
原来刚才宋好年不是又走了,是去请这个女人。不知怎么的,百合心底就松了一口气——不管这个“丈夫”是不是坏人,好歹他没扔下她不管,任由她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丹凤眼的女人带了一碗熬得稠稠的小米粥来,每一粒小米都要化在粥汤里,金黄色的粥面上浮着一层厚厚的米油,因为天冷,粥已经不烫了,温温的正好入口。
女人拿了个破了口的粗瓷勺子,撇了一勺米油喂到百合嘴边,“快喝了吧,我问过郎中,说是这对身体好呢。”
百合迟疑着张嘴,温热的粥一入口,全身细胞都仿佛活了过来,一齐尖叫着索要热量和食物。她再不迟疑,大口大口吞咽着这救命的口粮,几乎幸福得热泪盈眶。
活着……真好啊。
没一会儿,宋好年提着个大口的陶罐进了屋子,陶罐里装着烧着的木柴,还有几块烧剩下的火子(注1)。昏暗的光线里,这罐火散发着温暖的橘色光芒,如同希望一般,让这个冰窖一般的屋子有了人气。
百合偷偷瞟了宋好年一眼,谁知他也正在看她,她慌忙移开眼神,脑子里乱哄哄的,就听丹凤眼的女人大笑起来:“哟,小夫妻这么久不见,还害羞了?”
注1:火子,木柴烧剩下后的残留物,类似于木炭,但质地较疏松,不如木炭耐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