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也巧,恰好镇上有名的光棍破落户宋好年想要娶亲,也不知怎么的,就托人问到了李家。
朱氏一听有整整三贯钱的聘礼,扬声就喊来了在灶下躲羞的两个女儿,对媒人说:“我家这两个,模样没什么好说的,都是寻常,做活倒是麻利,干得了家务,下得了田地,都是一把好手。你看着哪个合适,就让宋小哥来提亲吧。”
这个当娘的,想都没想,就决定把一个女儿,给没什么好名声的宋好年当媳妇,跟卖女儿也差不多了。
那媒人是个年轻妇人,见了大妞三妞就皱皱眉,三妞她知道的,年纪太小肯定不合适,只是这个大妞,虽然不像传闻中那么懒,可看上去怎么就畏畏缩缩的……
嘴上还得说:“你们家的闺女我是知道的,个个都好,只不过宋小哥年纪也不小了,就想找个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媒人话也不用说尽,朱氏就明白了,指了指百合:“那就大妞吧,她是老大,惯会照顾弟弟妹妹的。”
媒人又皱皱眉,不过没说什么,又跟朱氏说了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夸完大妞再夸宋好年,口头定下了约,就走了。
大妞听说过宋好年,从前去镇上赶集的时候,远远看过他一眼,只觉得那个人很可怕,现在想想他的名声,再想想他高大凶狠的样子,吓得都抖起来了,结结巴巴地小声说:“我……我不想……嫁、嫁人。”
她从来没有忤逆过她娘,这句话说出来,只觉得呼吸都要停了。
话音刚落,她娘一巴掌落到她背上,震得她一下子弯下腰,再有什么话也全都憋了回去。
朱氏大声武气地说,“不嫁人你想干啥?老娘养你十几年,你还想再吃十几年白食?”
大妞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她早就习惯了娘大声指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虽然会说话,可比哑巴也好不了多少。
见她实在怕得厉害,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朱氏又稍微放低了声音,语重心长地说道:“娘也是为你好,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再不嫁人,以后哪里还有好人家给你挑?你不嫁,底下二妞三妞怎么办?青松怎么办?”
想到两个妹妹和小弟,百合妥协了,低着头不说话。
天色暗沉,阴云低垂。
北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刀子一样刮过矮矮的丘陵,枯黄的草叶也被冻伤了一般,在风里抖着身子。
路旁,有些缺口的篱笆围成一个小小的院子,三间茅草屋破败低矮,寒风毫不犹豫地从门窗的缝隙里钻进去,贪婪地卷走屋里最后一点热气。
暗沉沉的房间里,潮湿冰凉的草垫上,躺着一个女人。破旧发硬的棉被下面,瘦弱的身子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只有微弱的呼吸显示她还活着。
“我是谁?”
女人突然睁开眼,愣愣地盯着从椽子缝隙里垂下来的茅草,仿佛丢了魂。
过了很久,她痛苦地呻吟一声,终于有了一丝活人该有的反应。
“我是……李百合!”
是了,她清楚地记得出事之前,她是青柳镇小学三年级的语文老师李百合。学校组织春游,有个调皮的小男生落了水,她跳进河里救人……
那之后呢?
为什么这里这么冷?
为什么她脑子里有一段完全不属于她的记忆?
那段记忆仿佛长了刺的仙人掌一般,一旦触碰,就折磨得她痛叫出声,但她现在的身子太弱,就算是呼痛,也只是微弱的呼吸,只不过稍稍粗了一些而已。
李百合忍着痛,慢慢捋顺那些记忆——她有一种直觉,只有触摸到那些记忆,她才能明白眼下自己的处境。
记忆里,是另外一个名叫李百合的女人,或者说,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