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鸿一直沉默着，等江洛发泄完平静下来。

他擦擦眼睛，坐起身来，觉得有些尴尬，脸红红的，略略低着头。

玄鸿一翻身，变回人形，坐在他旁边。

江洛无意识地玩着地上的一个小石子，边想边说：“老爷子在信里忏悔了很多，觉得愧对我，愧对我的父母。他还俗后带着我谋生，我从没见他在人前用道术做过什么。他知道紫华观对我有所企图，所以偷偷教我道法，希望到他护不住我的时候，我能够有自保之力。”

玄鸿插嘴说：“这一点上，他做的还算不错。”

何止是不错。

如果老爷子不是费力心思孜孜不倦地教导了他十年，如果不是他苦心孤诣要求江洛扮作普通人，不许露出修行者的身份，也许他根本就活不过昨天晚上。

紫华观的道士肯定一直在监视着他们。

想到老爷子即将魂飞魄散之际，还在问他：“洛洛，你原谅我吗？”

自己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直接说原谅他。

老爷子的灵魂当时瞬间变得年轻了，好像这么多年来，压在他灵魂上的负荷终于消散，他的罪孽也随着受害人的原谅被洗清了，他豪迈地大笑着，迎接永远的死亡。

赎了这么久的罪，辛辛苦苦养大了自己，费尽心血救了自己的性命。

最后还为了自己而死。

怎么能不原谅他。

他亏欠自己，自己又何尝不亏欠他呢？

玄鸿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他说，你的哭声让他良心发现？”

江洛一愣：“信里是这么写的。”

“嗯，”玄鸿看了看他，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容，“看来你的运气挺好。”

是啊，一岁多的孩子，能完全改变一个从小生活在泥沼中的成年人，不得不说，小江洛那时候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信里还写了什么？”玄鸿岔开了话题。

“老爷子说，他费了很大心思，打听紫华观对我们几个人的企图，以及那个祖师神像显灵的事情，结果有了惊人的发现。那个祖师，很大可能还活着，就在紫华观的后山。他要借助我们几人来寻找什么东西。”

玄鸿点了点头：“白祁，我当年中陷阱，始作俑者就是他。”

江洛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经过各种调查和猜测，老爷子断定你是一个强大的鬼魂，跟我有夙缘。如果我能够救出你，或许可以跟白祁分庭抗礼。不然我将永远活在紫华观的阴影之下。于是他的目标变成了找机会救出你。”

玄鸿夸奖道：“他很聪明。”

“几天前，你发出第二次妖力波动，紫华观的人找到老爷子，他觉得机会来了。见到你设置的小三极阵之后，他发现了上面的妖力，确认你是妖，为什么一个妖会设置三极阵？他开始怀疑，你曾经或正在被三极阵束缚，于是他……”江洛顿了顿，“做了些准备。”

之后的话就不必说了，他们两个直到现在都还受益于老爷子的这些准备。

话都讲完，虽然玄鸿没有出言安慰他什么，但郁结在江洛心里的那一大团沉甸甸的情绪还是得到了极大缓解，再走起来，脚步都轻快了一些。

他虽然心性沉稳，但毕竟是个并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的十八岁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