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宇沿着下眼皮一点一点地擦季微的眼泪，可透明的水珠不停地从下眼睑和眼珠的贴合处冒出来，季微眼里水汪汪一片，湿透的睫毛蜷曲起来，无端地软化了他平日里冷漠的气质，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一条流泪的小白蛇。明宇突然冒出奇怪的念头。他现在有些后悔了，看着泪眼氤氲，鼻头也红了的季微，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季微太过分了，说到底对方并没有做针对自己的事情，只是性格原本就很疏离，反而自己处处与他作对，甚至发生了刚才的事情。

良心不安了。

明宇站在季微身前，低着头与他对视，难得耐心地沉默地一遍遍抹掉季微眼角的水光。

季微还没有跟谁这样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他动都不敢动，耳朵里充斥着自己急切的，乱了节拍的心跳声，他怕明宇也会听到，手慢慢背到身后握紧，青色的血管透过白净轻薄的皮肤显露出来。

季微轻仰着头从明宇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影子，他想移开视线但又不太舍得，只好愣愣地看着明宇，任由明宇的动作。

他其实不太生气了，当从明宇眼里神奇地读懂对方的懊恼和歉意，心里的委屈就倏得消失了，也忘了刚刚才刷过存在感的难过得想哭的想法。眼泪纯属面对着明宇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我现在会不会很难看？季微恐慌。

据说两个人对视时不自觉地会笑出来，为了向对方释放善意和表明友好；如果足够亲密，对视则会严肃地产生暧昧。

季微当然不会乐观地觉得有任何如花朵的情感荡漾出来，他却不想让自己的表情带着埋怨或者任何负面情绪然后传递出来，想要提一提嘴角却使不上劲儿，眼睛还像关不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往外冒水儿。

明宇不知道季微此时丰富的心理活动，他只看到季微眼睛红，鼻尖儿红，嘴唇也红，红得一向粗神经的他心里很酸软，他犹豫片刻，坦诚道：“书是我放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找李菊说。”纸巾变得湿哒哒的，明宇一抬手扔进垃圾桶又抽出一张新的塞进季微手里，他皱着眉头说：“你别哭了，我跟你道歉，以后不找你麻烦了，而且”，明宇停顿一下，别扭地说“本来就是……你先瞧不起人的……”没等他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校服下摆被拽住了，他低头看，是季微的手。

季微低下头，小声说：“我没有。”他刚刚哭得声音沙哑，顿时让明宇心虚起来。

明宇：“……”

季微像是害怕他不信似的，又说了一句:“我本来就是……这样。”明宇哼笑：“哪样？死人脸？”

季微听到他的话浑身一颤，脸抬起来看他，眼睛更红了。他忽然为自己感到悲哀，嘴巴便紧紧地闭起来。

明宇看他又有开水龙头的趋势，忙说：“别别，我说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反正今天是我不对，翻篇儿好不好？”

季微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慢吞吞地点头。他依旧抓着明宇的衣角，瞄了一眼明宇发现他正在看自己便赶紧收回自己的视线，说：“你不用去找教导主任了，一份检讨没什么的，如果你去说她肯定不会只让你写一份检讨的。”季微说完，半天没听到明宇的回答，惴惴地抬头发现明宇正盯着自己，若有所思。

季微问：“怎么了？”

明宇没说话，突然抬手。季微以为他要动手，猛地闭眼。明宇只是伸手揽住他有着细碎黑发的后脑，修长的手指埋进顺滑的头发里，拇指和手掌轻轻拢住季微了一侧脸颊。

季微颤抖着眼皮，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