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小拇指推一下眼镜框,不耐地转过身,继续讲那些凑在一起的图案。
在乔安翎无奈的目光中打开门出去,萧怀樱默默走出教室。
秦昭和翻过一页教科书,令神不高兴的事,不去想就行了,这么多年不也过去了。
“圆圆,我又做了梦。”萧怀樱困惑地望着天边蜷缩的云朵,思索不出梦境中的隐喻。
“跟之前一样?”圆圆拨弄着自己的小叶子,萌哒哒地望向她。
“差不多吧。”萧怀樱郁闷道。
圆圆建议:“实在不行,就去找女巫来释梦吧。楼下的苹果树姐姐说城西的叶卿很有名,还没有算错的梦,就是要价很高。”
占梦,甲骨文中便有记载,妖不会,占梦师多由人类中的女巫担任。古时盛行,一度达到顶峰。例如周专设占梦之官,分正梦、噩梦、思梦、寤梦、喜梦、惧梦六类。据《周礼》记载,大卜官据三书占梦,结合岁时、天地、阴阳、日月星辰的变化综合得出,还有相术、风水。
“一次要多少?”省吃俭用几个月,不知道能不能攒下来。
“十万。”
“……”萧怀樱垂下头,“那还是算了。”不偷不抢,去哪儿弄这么多钱啊。
再看一遍支付宝里的余额,不由感慨贫穷令她寝食难安。
“文昌帝君的狼毫被取走后,就没有庇护之物。”圆圆在担心另一件事,“我们呆在这儿吗?不如换地方。”
“离开之后去哪儿呢?”萧怀樱道,“姥姥回来后会找不到我们。”
“也是啊。”
角落里传来细细的声音,“你别过来——”
萧怀樱顺着音源望去,是校长养在学校里的布偶猫,经常在草坪上晒太阳,漂亮的长相引来不少同学投喂,颇为受宠。
她面前站着一个毛皮肮脏的怪物,六条毛须长腿,舌头拖到了地上,修为……应该比自己低。
它舔了一下小布偶猫的脑袋。
霎时,布偶猫眼眶里的泪花开始打转,可怜巴巴地打量周围,不停发出软而轻细的猫叫声,希望能吸引过路人的注意,把她抱走。
可上课期间没有人,脏臭的妖怪低下头,拎起她的脑袋团成一个毛茸茸的球,再捧在掌心里,“做我的小妖奴怎么样?”
萧怀樱看不下去,步子刚迈开,就被圆圆叫住了,“不可以!”
“会死的……”
“跟你没关系。”
布偶猫不断后退,大舌头紧跟其后,她几被这种几百年没冲的厕所味恶心到,捂住胸口不停干呕,整张脸都是。
“《白泽图》现世,绯门关开,文昌帝君的生花之笔被收走,齐华就变得很奇怪。”圆圆小声提醒她,“不能多管闲事。”
萧怀樱望向惊慌失措的布偶猫,狠下心转过身。
“我不签……”化出人形的布偶猫身量娇小,但胖乎乎的,她拼命摇着头,不肯在卖身契那里滴血。
家养小妖奴比家养小妖精的境遇悲惨多了,跟封建时期的奴隶差不多。不仅没有月薪,且生死由主人决断,随意打骂、处置、超时工作,很多小妖奴难以忍受,最后自尽或堕魔。
她抱紧自己,大舌头上滴滴答答落下黏液来,很扎的长腿不停往细白的腿上踢。
“不签就吃了你。”
“樱樱,快点走。”圆圆生怕她插手,在口袋里用力跳了两下,“该回去上课了,不然陈老师又要骂你。”
布偶猫细细的哭声传来。
萧怀樱硬着心肠走到教室前,临推开门前,忍不住想起小时候被妖怪们欺负的场景,素白丝缎从校服袖口散出,将那只妖怪重重击打在地,坐在地上哭得格外凄惨的少女立刻化作原形,迅速跳出窗户,爬上树。
口袋里的圆圆痛苦地用叶子捂住脸。
还是管了。
她收回丝缎,在被对方注意前跑回教室。
虽然有姥姥的庇护,但她经常离开齐华,在此期间碰上横着走的妖,都得乖乖俯首帖耳,做好唾面自干的觉悟。
萧怀樱看着面前的数学题,神志有些恍惚,。
秦昭和撑头望向她,虽说不管,但方才元神出窍十分钟,看到了全部过程。
有些不甘,明明以前满地打滚要嫁给她,抓着他的衣摆,要亲亲,要抱抱,还要举高高,情话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多“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我们上辈子认识。”、“巧克力都没你甜。”
果然,女妖精比女人更善变。
说忘记就忘记,一点儿都不剩。
桌面上的家养小妖精契约处还差一个签字就自动生效。
秦昭和指尖微微用力,宣纸顿时皱成一团,被他随手扔到教室最后排的垃圾桶,划出道漂亮的抛物线。
出手救了布偶猫后,圆圆将她一路训到了家。
“帮助人是要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幸亏对方空长了一张凶恶的脸,实力平平,否则咱们就惨了。”圆圆从她的肩膀跳到面前,小叶子挂在她鼻子上,胖乎乎的身体凌空转了两下。
今天天气真好
足足一百年啊。要这么久。人类都能过完一生,连孙子孙女都有了。
不过她是妖怪,一百年也没有那么可怕。
何况跟着秦昭和,总比和行踪诡谲、树敌众多的姥姥安全,除了缺乏自由这点,其他都好。
就是不知道圆圆怎么样了。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秦昭和裹着浴巾出来,瞥了眼房间角落里的小屋子,小门口隐约能看见那条大尾巴,举起来,晃荡两下,再举起来,摇三下。
沐泽怎么让她睡那种地方?
他坐在床前,淡淡道,“出来,帮我擦头发。”
尾巴不晃了,狗窝门口探出了一只狐狸脑袋,大眼睛澄澄湛湛,声音甜得能滴出蜜,“帝君在唤我吗?”
秦昭和侧头看她,“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吗?”清俊冷冽的面容似笑非笑,让她头皮发麻。
沐泽说,比起帝君冷着脸,他露出温和微笑的样子更可怕。
这极有可能是发怒前的征兆。
小白狐连忙将小被子挪开,慢吞吞地走到床边,重新变回娇滴滴的小姑娘,鹅黄色的睡裙边滚着白色蕾丝,皮肤白皙得像一块散着光的暖玉。
她接过秦昭和手里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圈起一撮黑发擦拭。
水珠一颗颗滑落入掌心,他眯着眼,漫不经心地发问,“过去可有跟过其它家主?”
“不曾。”
秦昭和“嗯”了声,“我并不介意这些。”灯光下,那张脸当真是好看,英俊又清冷,是近些年流行的禁|欲系画风,“你从几岁起跟在暧丘身边?”
“六岁。”萧怀樱乖乖答道。
秦昭和问:“她都在忙些什么?”
萧怀樱不动声色地擦着头发,姥姥兴许真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儿,所以大家都在找她,“我平日都在学校上学,其实并不清楚。”
“哦?”秦昭和微微眯起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手腕,稍微用力,萧怀樱便单膝陷在柔软的床榻上,“是当真不知,还是在替她隐瞒?”
她心脏突突跳动不停,“暧秋是狐族长老,我……我只是被她收养在身边的小狐狸,平日里不敢随意打听去向,何况问了,她也不会说的。”
秦昭和静静看着她,修长的五指抚过柔软长发,冰凉的侧脸,唇向前贴近,却没碰上,“过去是过去,你无论替她做过什么事,我都不会追究。”
他该、该不会知道了?
萧怀樱的背脊微微僵硬。
“但要时刻记住,你日后是我的,跟她毫无关系。”秦昭和眸藏冷光,像出鞘的尖刀,随时能刺破她的心脏,“明白吗?”
萧怀樱立刻保证,“我一定会谨言慎行,不给帝君添麻烦。”
“恩。”
她松了口气。
秦昭和看向房间的角落,不满地发问,“沐泽给你找的是狗窝吗?这么小一个,怎么伸得开手脚,让他搬张床进来。”
说着就打开手机,要拨通沐泽的电话。
“不,不用了。”萧怀樱忙摇头,跟帝君一个房间本身压力就很大了,变成原形躲在小窝里还能稍稍缓解些,如果躺在床上,那得多忐忑,“是我……我不想睡在床上。”
“为什么?”
秦昭和裹着浴巾,露出结实流畅、张弛有力的线条,呼出的气息炙热滚烫,将她的脸颊熏红了。
她怎么说……也是一只雌性狐狸,萧怀樱咽了下口水,有些害羞地挪开视线,不能说真实理由,只能胡乱扯个借口,“我以前都是和圆圆睡的,一个狐狸不习惯。”
“这么说……是不想自己睡?”秦昭和将手搭在她腰上,浓烈的气息从身前袭来。
一片阴影投下,覆盖住头顶上的灯光,像网一般将她笼罩住。
哪怕失忆了,这只狐狸还是像过去一样,用各种方法暗示他。
萧怀樱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衬得脸颊愈发娇小玲珑。
秦昭和忽然温和了几分,“那就跟我睡。”
她猝不及防地瞪大了眼,被帝君的惊悚之语吓得连连摇头,语句都不会组织了,“不……不用了,帝君,我其实还是比较喜欢狗窝。”
对,就是狗窝。在必须跟帝君一个房间的情况下,狗窝是最好的选择。
萧怀樱舌头都快打结了,“沐先生准备的狗窝特别舒服,很豪华,我特别喜欢。”
空气静止、凝固了。
秦昭和的表情不太好,“比起我身边,你更喜欢狗窝?”
“……”这句话怎么,那么奇怪。
萧怀樱没回答,但这一脸惊恐的表情已然写满了答案,秦昭和也不再追问,径自站起身,“那随便你。”
她劫后余惊般地喘了口气,额头忽然被亲了一下。
秦昭和面无表情又极为正当地吐出两个字,“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