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棽用了半瓶药膏,终于把他前胸和腰间的伤口重新上了药,抬头时却见宁易低头咬着嘴唇,脸红的像个熟透的番茄,微微闭着眼睛一副奇怪的表情。

“咦,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不舒服?”叶棽紧张不已,从怀中掏出绢帕擦了擦手,覆上宁易的额头试了试,又摸摸自己,疑惑道,“不热啊。”

宁易脸更红了,羞的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摇头:“没,不是,我不热。”

叶棽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笑,拉他重新坐下:“好,不热就好,你转个身,该后背了。”

宁易赶紧点头,飞快地转过去背对着叶棽,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

叶棽看着他红透的耳根不免好笑,以为转过去自己就瞧不见他那个窘样子了?他这个形容,想到了什么不用猜也知道。

叶棽盯着那对小巧圆润的耳垂轻轻叹了口气,压下心里翻腾而起的暴戾,双手按在宁易的背上,开始小心地上药。

刚才就发现他瘦,从后背看更显形销骨立。

可能因为疼痛,他的背微微佝偻着,两片好看的蝴蝶骨因为紧张微微地抖索着,看上去就像一只随时可能随风振翅而去的蝴蝶,那么脆弱而不经一击。

前世他死在了自己怀里,那不盈一握的羸弱身躯在眼前渐渐失去生机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叶棽知道,那是绝望的感觉。

绝望真切地在心中弥漫开来,叶棽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他恨,恨那些前世害死自己的人,更恨前世折磨宁易叫他和自己错过的人。

终有一日,他必要把一切都清算殆尽,哪怕自己要引来的是一场地狱之火,屠戮一切,也在所不惜。

可是现在,他需要一点激励,把暴戾和绝望都压下去,他太需要一点真真切切的东西给自己一线光明了。

目光再次落在宁易身上,叶棽狰狞的神色终于渐渐消散,反而露出一丝欣慰的笑。这可怜的小家伙可能还不知道,自己便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都能把自己心里的戾气尽数化解了去。

他缓缓倾身,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脸贴近宁易的侧颜,伸出双臂想去拥他。这一世,无论如何他要把这人牢牢拴在身边,无论如何……

“殿下,顾安诚顾大人求见。”

侍卫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传来,叶棽动作猛地僵住,就差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他就能抱住宁易了,能把他拥进怀里了!

门帘被人挑开,走进来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儒生常服,头戴逍遥巾,进门就是一路笑:“哎呀呀,我来迟了!”

宁易惊醒一般,扯起里衣披上身,一骨碌滚在地上,匍匐着跪在叶棽脚下。

顾安诚走过来,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把头埋在双臂间的宁易,笑着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和叶棽对视。

“我来看看你,昨儿摔断腿了?”顾安诚啧啧两声,“太不小心了,我早说了老四不是个东西,你非不听。”

叶棽两只手还保持着微张的姿势,上身也向前倾着,顾安诚坐在那儿替代了宁易,就好像是要被抱的是他一样。

顾安诚起初还没在意,说了两句才觉得有点不对劲,看了看瞪着眼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叶棽,他垂眸想了片刻,然后也伸出双臂,抱了叶棽一下。

他,抱了,叶棽……

其实顾安诚只是觉得叶棽既然是这个姿势,那自己也该客气客气,抱一下表达一下慰问,他见那些西洋人都是这样的,无论男女见面打招呼都抱抱,甚至还亲亲。

可偏偏叶棽身上还残存着刚才药膏的甜味,顾安诚抱住他以后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在他肩窝处嗅了嗅。

“锦年,你身上可真香啊!”

叶棽:……这特么什么鬼!

宁易被两个侍卫拎进来时脸色白的吓人,他垂着眼睛,青紫的嘴唇微微抖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恐惧。

叶棽左腿不受力,费了半天劲好容易在他们进来之前站好,却没法够到拐杖,只扶着凳子坐下。

一个侍卫上前把拐杖捡起放他手边,才拱手道:“殿下,人带回来了。”

说话间,另一个侍卫扭着宁易的肩膀将他压着跪倒。

叶棽挥挥手:“你们出去外面守着,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靠近大帐。”

两侍卫应喏退下,内室里再次又只剩下他二人。宁易垂头跪在桌前,不动不说话,只微微发抖的指尖泄露出他心底的慌乱。

良久的沉默后,叶棽微微叹气:“地上凉,起来吧。”

宁易后背一僵,吃惊之下忘了顾忌,抬头看向叶棽,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和恐惧。

叶棽微微一笑,和他打商量:“你看这屋里就你我两个,我如今腿脚又不大方便,没法去扶你,你自己站起来行吗?”

宁易眼中疑惑更甚,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道:“谢殿下。”

叶棽呼出一口气,指了指身边的凳子:“你过来。”

宁易定了定神,挪着步子走到他身边,却是站在凳子旁边不肯坐。

“罪奴不敢,殿下要罚便罚就是了。”

叶棽嗤笑一声:“罚?罚你什么?打伤守卫连夜逃走,还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推到一个好心的瘸腿人?”

宁易脸色涨红,急急地分辨:“不,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说到一半却住了嘴,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肯再说。

“嗯?”叶棽微微蹙眉,“以为我怎样?”

宁易摇头不语,双手揪着衣角,指尖微微泛白。

叶棽知道此时不宜强求,且他又不是未经世事的傻小子,刚才宁易那个表现若是还瞧不出个道道来,也真是白活了那么多年。

想到这,叶棽眸色稍敛,若叫他知道是谁……

叶棽虚扶着桌面的手死死地攥拳,脸色阴沉的可怕。这可把一直偷偷窥着他神色的宁易吓个不轻,腿一软就又跪了下来。

“殿下饶命。”

叶棽茫然看他,心里犯嘀咕,自己这是又错哪了?

赶紧换上笑脸,略略俯身去拉宁易:“快起来,好好地总跪来跪去的做什么。”

宁易抬头,眼里还有未曾褪去的惊恐,目光对上叶棽的笑脸便立刻垂下。

叶棽拉着他在身边的凳子上坐了,才笑着开口:“这样坐着说话才好,你看你一会站一会跪的,搞得我跟着你脖子都酸啦。”

宁易垂头不语,只是衣领间露出纤白的脖颈上触目都是斑驳交错的伤痕。

叶棽眸光紧了紧,却不敢再直接上手,只试探着问:“身上疼吗?饿吗?”

宁易微微动了动脖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叶棽哑然,他骨子里是个爆炭一样的性子,上一世从小到大都逞尖拔上,稍不瞬意都要闹腾好久,宁易这个样子可真是急死他了。

然而看着宁易小心翼翼惊弓之鸟的样子,又叫他打心眼里疼惜,恨不能把人圈在怀里好生安抚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