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序章

这一任云麓山主生了副正派英朗的相貌,只是年纪不大,两鬓却已有斑白之色。

自渊底升腾而出的邪气,在他脚下的隅渊口聚集,很快形成浓厚到可见的黑雾。有东西在雾中游荡咆哮,数量庞大,它们没有形体,起伏涌动间露出狰狞而模糊的五官。

闻君扬冰冷地觑着这些“怪物”。

昔年,它们都是不可一世的“神”,高高在上,将人族当做牲畜役使。然自诩“尊贵”的他们还是在长久的镇压中消磨了实体,凝聚成邪灵苟延残喘,于不见天日的深渊下,叫嚣着复辟昔日统治的妄想。

残灵裹挟着黑雾汹涌而来,一碰到深渊口,便发出凄厉的惨叫,被无形的力量打为齑粉。

这正是令神族深恶痛绝的,如同天堑般困了它们近千年的“隅渊封印”。

晦涩玄奥的神族古语在深渊中回荡,恶毒地咒骂着同一个人:

【楚姓孽种!】

【叛徒!】

【吾等诅咒你与你的血脉——】

【永生永世!】

【世世代代!】

【必失所爱!】

【所求不得!】

【受尽磋磨,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

古语由天地诞生之初的大道之言演化而成,颂念之时自有念力,夹杂着庞大怨念的晦涩嘶吼能轻易穿透护体真气,重击修士的灵台。

即使隔了百丈远,贺淮依旧感到了一阵尖锐的头疼。他猛晃脑袋,试图驱散这种影响:“这些鬼东西鬼嚷鬼叫些什么?有完没完!”

被打散的邪灵们并未罢休,重聚成团,向封印冲撞而来,一次又一次。

伴随嘶吼与碰撞,隅渊周围的地面开始崩裂,山石如雪崩塌。

云麓弟子立足的四方山头也受地动影响,摇晃不止。阵法西向,温澜镇定自若地指挥弟子变阵,抗衡邪灵的冲击。

随着时间推移,封印持续变薄。终于,它被撞出了细小的裂缝。

些许弱小的残灵乘机逃到了渊外,然而它们还来不及为自由欢呼,便在一闪而过的寒光中消散于无。

闻君扬立在法阵中央,阔刀微压,冷眸低垂,审视着每一个试图逃窜的邪灵。

风云以他为中心聚集,道道雷电落下,在周围劈出大片焦土,稀疏的枯木被点燃,在荒芜的原野上燃烧、蔓延……

崦嵫山外围。

随着隅渊异动加剧,风沙也越来越大。抬头望天,灰黑色的风云形成了以隅渊为中心的巨大漩涡,通天彻地,望之胆寒。

灰袍人身上的斗篷被吹得猎猎作响,而他的双足却如同钉在地上,不动如山。

“老刘啊,该回营地了。”

刘仲望了一眼天色,深感赞同:“确实,再不走就怕回不去了。”

正说着,却见叫他回营的人自己直直朝风沙中走去:“叶兄弟!你去哪?”

“我还有别的事,不去你那了。”

“这天气还去什么地方啊!”

“不用送了,等我得空了就提酒来看你!”灰袍人抬臂挥手,三枚系在左腕的铜钱碰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隅渊。

战斗已到了白热化。

随着封印的减弱,逃离的邪灵也愈多。闻君扬已不能尽数阻拦,只能挑拣强大的对付,将小鱼小虾交由弟子。

一方为了自由不顾一切地突破封印,一方死守关隘不肯让行,对峙不断升级。无论是维护阵法的弟子,还是抵御邪灵的弟子,都感到了吃力。

费力斩杀掉一只堪比“化圣境”修士的邪灵后,贺淮破口大骂:“这他妈是‘小小的封印松动’?”

情况远比他想象的恶劣,这次的星衰期明显比历史所载长许多。已过子时,却还不见星辰归位的迹象。而“血继封印”的力量还在减弱,这东西要是破了,他们今天全都得交待在这儿。

怕什么来什么。

这个念头刚在贺淮脑中闪过,便有一股可怕的威压从隅渊底传来。神识一扫,瞬间像有万钧之力撞在他的灵台上。贺淮心口一紧,呕出血来。

贺淮心内大骇,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不知对方身份,但确定若让他上来了,所有人都得玩完。

贺淮咬紧带血的牙关,怒骂:“妈的!天清山算计我们!”

抬头看了一眼西面,那里的弟子也倒得七零八落,他没瞧见温澜,但不难猜出对方的境况也不乐观。

若早知情况这么严峻,闻君扬再如何与长老们不和也不可能只带着他们这些弟子们前来。

当下许多师兄弟都受了伤,无力再战。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可不能死在这里,贺淮心生退意,他朝封印中心大喊:“山主!镇不住了,我们撤吧!”

闻君扬无动于衷,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斩杀一个又一个邪灵。

弟子接连倒下,阵法压制不住的邪祟全数朝他袭去,而他如有万夫不挡之勇,一人守关,神鬼退避。

山主不退,当弟子的也只能咬牙继续战斗下去。贺淮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淦他娘的,死就死吧。”说罢重新举刀劈向飞舞的邪灵。

两方竭力厮杀,邪灵接连溃散,云麓弟子也一个接一个倒下。被血浸染的衣袍变得沉重黏腻,再也飘逸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