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客◎
夜色孤寂。
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映得檐角那只鸱兽明暗交叠。
茶花忍着浑身的酸痛跟着男人一直走到了温暖的寝屋里,脑海中都是哥哥方才痛苦万分的画面。
周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服侍。
赵时隽立在榻前,等着她的主动。
小姑娘细白的手指便搭在他衣扣上,为他生涩地宽衣解带。
她不知道要如何取悦他,但她俨然已经无路可选。
因为自己丁点的不顺从,也许都会换来对方对哥哥变本加厉的折磨……
茶花抿着唇,很是认真地为男人解开衣裳,可解到腰上的玉带时却怎么都解不开。
赵时隽垂眸瞥了一眼,才看见她指尖还因那半片断甲疼得微微哆嗦。
他冷冷的目光随即掠过她的脸庞,漂亮得好似上了层光滑釉面的白瓷,在烛光下更显得纯柔娇美。
他眼中却戾气乍现,一把握住她单薄的肩,冷声斥问:“你是不是在磨蹭,想敷衍我?”
茶花肩头轻颤,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只当他是喜怒无常惯了。
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为难她。
小姑娘放弃挣扎,只喑声道:“殿下想怎样都可以,但请殿下放过哥哥……”
“还叫他哥哥?”
赵时隽蓦地冷笑,“你告诉我,你和他可曾有过什么首尾?”
茶花显然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被他掐疼的臂膀。
“他就是哥哥……”
她想到哥哥方才的模样,湿润未干的眼角又盈上了水光。
赵时隽冷哼了一声,将手拿开。
“嘴硬是吗?你嘴硬,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吗?”
他望着烛影,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而问她,“你可知道做他妹妹是什么代价?”
“做他妹妹,就意味着你也是个罪人,须得发配进教坊司,那种地方,你受得住吗?”
那地方的男人固然也大多有权有势,可她这样的小白花进去了,只怕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自个儿狠狠地一把扯断腰带。
“从今日起,你忘了外面那个男人,乖乖地服侍我、伺候我,每日也只需变着花样想法子取悦我……”
“哪怕是不折手段地和别的女人来争我一个,明白吗?”
这是她唯一的活路。
“至于外面那个贱骨头,你忘了就是……”
横竖对方也活不了几日。
他说着便要伸手抚住她脸颊上的泪渍,可却被茶花蓦地避开。
茶花泪意愈发汹涌,口中仍旧强调,“他不是贱骨头……他是我哥哥。”
赵时隽的手霎时就停留在了半空,随即才一点一点将五指合拢,收到了身侧。
“你方才说什么?”
茶花眸中泪光闪烁,一字一句道:“我永远都是陈茶彦的妹妹。”
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她也断然不会为了自己苟活求生,而去诋毁自己的哥哥。
赵时隽怒极反笑。
“好啊……”
他将手里扯断的腰带狠狠地掷在地上。
“看样子你脑子根本都还不清醒。”
“那就去外面跪着好好清醒一下,等你清醒了,再来告诉我,你是谁的妹妹?”
……
彻夜,茶花跪在那庭院里,都不曾动摇过。
冯二焦多看了她两眼,愈发觉得她是脑子犯浑。
陈茶彦犯的是什么罪?
宣宁侯府都已经没了,就她还搁这儿眼巴巴地往上凑去,生怕自己会被摘清白了似的。
况且那陈茶彦纵使也有几分姿色,但哪里比得上他们主子半分?
冯二焦搓着手走到她跟前,低声道:“姑娘原本就已经撒谎欺骗了殿下,眼下却不好好认罪,还这样执拗,只会惹得殿下更加动怒……”
“难不成姑娘要一条道走到黑,是半点也不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你虽和这罪人纠缠过,有些污点不假,但说句难听话,当下你先服个软,往后若能逮住个机会诞下殿下的子嗣,这一辈子便是有这污点在,只怕也没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不比跪在这冷风里受罪要强?”
他对着她是好话说了一箩筐,可这姑娘说什么都没有反应似的。
冯二焦算是见识到她这执拗劲儿。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一直到天亮后,冯二焦才对赵时隽道:“外头那位……还是没有开口。”
赵时隽接过那湿帕子擦了擦手,开口吩咐:“去查查,陈茶彦到底还有没有一个妹妹……”
冯二焦嘴里答应了一声,正准备出去时,却又顿了顿,掉头回来问道:“那茶花呢?”
赵时隽瞥了对方一眼。
她平日里是个迟钝的性子,可不至于连这点人话都听不懂。
她显然是听懂了,可她却生出了反骨一般,偏要同他作对。
她怎也不出去问问,这世上和他赵时隽作对的人能有几个好下场?
手里半干的帕子被人“啪”地丢回了水盆,水花溅出。
赵时隽放下袖子,唇角隐约可见冷笑。
“她不是非要说自己是陈茶彦的妹妹吗?”
“一个罪人的妹妹,当然是该怎么处置,还怎么处置。”
他要的女人,不差她这一个。
……
昭王来到了云舜,从身份暴露,乃至落脚的日期都并没有维持太久。
最后又是封锁云舜,又是四处派兵搜索,闹腾得人心惶惶。
所有人心中也祈祷着那两个混在人群里的罪人快些被抓起来。
许是他们的祈祷生出了效果,没多久云舜便又立马解除了封锁。
而昭王殿下与他的下属们也准备启程返京。
茶花不知道自己夜里是什么时候跪昏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再度醒来的时候,她连什么时辰都看不出来。
她被人关在一辆马车里,手上虽没有束缚,但双脚间却上了一道铁链,让她行走困难。
同她一个马车内的还有一个手脚轻快的婆子,这一路上几乎都贴身将她看住。
除了一扇门可以打开关上,那窗口都直接钉了木条,连只苍蝇都别想走这里飞出去。
茶花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后,也没有多余的话。
这一路上颠簸不休,她却根本没有看到哥哥的半分/身影,就连那位昭王殿下都好似嫌腻了她,也不曾出现。
乃至到了京城,茶花被人带下马车后,送进的不是她想象中脏臭污浊的监牢,而是香风馥丽、一个比茶花见过的任何酒楼都要漂亮百倍的地方。
老鸨在看到茶花第一眼的时候,眼睛瞬间都亮了亮,挥着手里的团扇几步上前去,挑起小姑娘的下巴细细打量。
“好标致的女子……”
这小姑娘生得一副秀眉杏眼,蜜腰处纤如弱柳,锁骨下又娇酥盈腻。
尤其是她这身上像是不见光才养成的白皮,更是漂亮得犹如上等瓷器。
这老鸨一脸疼惜地搀扶着茶花,满脸心疼。
“这一路上倒是叫你吃苦头了,往后到了这里就跟到了家似的,你可别怕……”
老鸨笑着抚着她后背,愈打量眼底就愈发满意,复又让人带茶花挑了间干净的上房沐浴拾掇。
茶花面临着这老鸨突如其来的热情,既是无措也是茫然。
几个丫鬟七手八脚地上来将茶花从头到脚都清晰干净,甚至还拿来了一套干净柔软的衣裙给她换上。
眼下天日渐暖过一日。
褪去了从前厚重的袄子,那薄薄的衣裳就如同第二层肌肤紧紧贴着茶花的身子,将她的身体展露无遗。
而茶花身上原先的衣服都被人一把收走,她几乎没有选择。
待与她一路上一直在一起的李婆子进来,她才启唇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李婆子倚在门侧,嘴里吐着瓜子壳,又捏着瓜子发出一声儿冷笑,“你不是说自己是陈茶彦的妹妹吗?”
“这里,就是陈茶彦妹妹该待着的地方。”
茶花看她那副古怪的神情,心中却愈发生出了疑惑。
她起身走到门外,正准备往别处看去,却忽然被个路过的男人一撞。
那男人醉醺醺地扶了一把栏杆,正要破口大骂,在看清楚茶花时,那双醉眼蓦地发直。
“哟,这楼里新来了个姑娘竟然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他朝茶花伸出手来,茶花下意识后退两步,心口的预感愈发不好。
她退后两步,却被赶来的老鸨扯到了身后。
那老鸨媚笑了几声,冲着那人不知说什么,那人才一脸败兴地被另个姑娘给搀扶下楼。
老鸨随即才走回茶花身边,打量着她这幅模样,叠声安抚。
“别怕,方才那个啊……出不起价,我是连碰都不会让他们碰你一下的。”
她指尖在茶花细嫩光滑的脸蛋上刮了刮,如同望见了会下金蛋的鸡一般欢喜。
“像你这样的,怎么着也得百两起步。”
茶花怔怔地没有避开她仿佛打量猪肉一般的举止,而是扶着那雕花红木围栏,倾身看清楚了楼下的情形。
她看到许多的人……
还有一些坐在男人怀里,谄媚着将酒喂进嘴里后喂给男人的女人。
以及一些没入衣摆的手臂。
不规矩地好似在揉捏什么的举动……
一切都看得茶花手脚冰凉。
茶花去过万紫楼。
但这里,显然比万紫楼那个地方要更加富丽宝气,而里面的宾客也比万紫楼里的轻佻放肆百倍。
……
裴府花园里。
日光从上空暖洋洋垂落,映在了陈茵娘脸侧的珍珠耳坠上。
今日的光微微刺眼,却也暖和的令人昏昏欲睡。
陈茵娘听见身边娇俏的小姑娘声音,嘴里时不时发出两声轻快的笑。
直到听见裴少婵说:“茵娘,你知道吗?我听我父亲说,陈家那个罪人回来了……”
陈茵娘手臂蓦地往旁边一撞,便磕坏了腕上那只碧玉镯。
丫鬟小瓶立刻护住她的手臂,见是无碍,才心疼地拾起碎片。
“这玉镯子五百两买的,少奶奶才戴过两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