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就在太平间老旧的门外,一门之隔,他能清晰听见挚友不可置信地喊叫,对象大概是连着带回两个坏消息的夜蛾正道。

“什么叫做叛逃?那家伙——无论如何那个人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伤害别人,一个心软的无能胆小鬼,更别说杀光一百多个人了!”

凝望尸体的夏油杰听出他嘶吼中的不可置信,他从没听过五条悟这般语气,像只拱起脊背誓死捍卫领土的兽。

咒灵操使听见五条家的六眼深吸一口气,大声的,好像这样就能将那山村的地狱景象、断臂残肢统统否定,将明晃晃属于你的咒力残秽一并消抹。

连同那枚怎么都洗不干净的高专纽扣一起,拒绝承认那是你的所作所为。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怎么不可能呢?

夏油杰想。

尸体皮肤已经冻得僵硬,侧脸残留的血迹凝固成大片一碰即碎的赤壳,黑发大男孩面容沉静,受血液侵蚀的侧脸却有一处小小的、残破的圆形缺口。

那是你的指痕。

他抬手,探出食指也戳向灰原的脸,按在相同位置,后知后觉好像平日自己这位后辈笑起来时,这处总会凹陷下去,形成两个可爱的漩涡。

……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记得啊,特地按在这地方。

——你,所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吗?

那天的女孩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见过灰原的尸体后匆匆赶赴居酒屋,当着他的面笑得一如往常呢?

又是,怎么一边笑一边编造已死之人的谎言,笑着说灰原来不了真是遗憾,再有模有样向他表演后辈遗憾的可怜表情呢?

夏油杰不敢想,那夜居酒屋包厢你的一言一行成为咒灵操使隐秘的创痛,浸泡在天灾的暴雨中,于你开膛破肚的伤口处生根,撒上居酒屋包厢内佯装无事的笑颜为肥料,最终在山野村庄的血海里绽开艳色的花。

你杀了人。

不是咒灵,不是诅咒师,而是你一直以来努力保护的无辜普通人。

在日本,被杀害者在三人以上时会使用死刑。

你杀了一百一十二个人。

从今以后,东京高专、咒术界、普通社会通通容不下你。你不再是可以和辅助监督慢悠悠聊天的咒术师,也不能再与他们一起站在阳光下。

那些他们所设想的、有你的未来也统统不作数了。

你是咒术高专的污点,是咒术界的通缉犯,是任何咒术师都能捕捉扭送着去换取任务金的目标,是藏于下水道、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你成为了,夏油杰【正论】中最应该去死的人。

3.

“杰!!”

五条悟一脚踹开了门,在巨响中他不顾师长阻拦冲进太平间。

远低于九月酷暑的室温与从天而降的炸弹消息让这位名副其实的最强齿间战栗,他大步上前拽住挚友的衣领,那枚螺旋状纽扣被捏在五条悟手心,烙下微红的挤压印记。

墨镜后钴蓝的眼眸不再如往常一般漫不经心瞥过万物,瞳孔紧缩如针尖麦芒,少年发紧的嗓音灌入夏油杰意识中,搅动这具空荡荡的人类躯壳,将咒灵操使扯得踉跄几步,戳在灰原脸上的手指刮下铁锈色粉尘。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任务明明是你和她两个人的吧,为什么她会一个人去,她又到底遇到了什么?!”

“说话啊,杰!”五条悟紧盯着自己的挚友,同时也是那天最后一个见到你的□□头攥紧,“你不应该,一直在她身边吗?”

是啊,他应该一直在你身边的。

夏油杰不言不语,脑中流过刚刚【窗】人员所说的关于你的消息,作为判定你精神状态的依据,那些桩桩件件都成了你杀人叛逃的铁证。

【据了解,叛逃学生xx在八月土地神任务中重伤修养至九月初,期间申请了一级咒术师考核,根据以往任务和另一名咒术师的举荐允以通过。】

【原定山村村民失踪任务为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带领一级咒术师xx完成,但在任务前夕,xx独自前往任务地对整个村庄的村民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第一目击者是第二天赶赴任务地的特级咒术师夏油杰。】

【在任务前一天,东京高专二年级灰原雄在完成任务后,被所救下的人质惊慌中推下高楼致死,而叛逃学生xx在任务前见到其送回学校的尸体——】

来自窗的女人顿了顿,在五条悟的怒视下宣布高层的审判。

【有理怀疑,xx因意志力单薄走上歧路,希望东京咒术高专今后注意该方面问题。】

【判处其为死刑,格杀勿论。】

——灰原,是因为他最喜欢的前辈们,一直以来所保护的普通人而死的。

——你,是因为杀害那群、虐待有天赋孩子的普通人,而叛逃的。

可你不会那么做,你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你一贯是喜欢根据规则将坏人绳之以法的。

就算在提前探查中发现了被虐待的孩子,你也会第一时间安抚孩子的情绪而并非杀人……

你从来,都是把他人放在自己前。

那么,谁会如此做呢?

你在为保护谁而杀人?

思维如阴冷的蛇划过咒灵操使的大脑,他没有反抗任由五条悟抓住衣领,灰原雄的死亡与你的叛逃使夏油杰的灵魂泡在苦水里,与咒核不同的酸涩令他说不出话。

一直以来你生涩遮掩的异样一帧帧慢动作回放,最不可能的答案呼之欲出。

“我不知道。”

——他知道。

“比起这个,悟。”声带震颤,夏油杰似乎想笑又提不起力气,挣扎一会儿后放弃,压下眉梢,他望进那掀起惊涛骇浪的蓝眼睛,提及那位咒术界的珍宝。

“硝子呢?”

4.

口罩,帽子,马尾,墨镜。

全副武装准备出门的你像个会尾随路人的变态,在对禅院惠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双胞胎后,站在玄关的你蹲下,张开怀抱用力抱住略微挣扎的小海胆。

并再次提到那个问题。

“真的不听听我的建议吗,惠?”

在这周里无数次试图将禅院惠送到五条悟那里去的你,摸了把缓慢蠕动过来的毛毛虫咒灵脑袋,身后是怯懦地、犹豫地脚步声,不会比含羞草舒展叶片的声响更大。

柔软的手从背后环住你的拱起的腰身,你感知到对方怯生生地做了个称得上拥抱的动作,矮小瘦弱的黄发孩子脸上的伤痕还未愈合,她如雏鸟般用尖尖的下巴蹭了蹭你的脊梁。

“…不要走。”

女孩小声呢喃。

性格更为活泼的菜菜子在这一周中已经能和你进行简单对话,而美美子则还是胆怯地远远旁观,就算在晚安吻中也会攥住姐姐的动物睡衣衣摆,发着抖被你抱在怀里。

你转头,看见拐角白墙处露出一只兔子玩偶的耳朵,以及抓紧兔胳膊的手和小撮黑发。

那孩子在远远地看你。

长久营养不良与虐待让菜菜子的发质干枯,被两个小孩挤成夹心饼干的你一手搂过禅院惠,另一只手如深海涌动的藻类触须,轻柔地、缓慢地贴合上小女孩的背部,努力不触发孩子被殴打形成的应激性蜷缩。

“没事的菜菜子,我出门去买必要的药和绷带,以及其他的生活必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