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天地的一番话下来,每个人都知道亦轻尘才是天选之人。
从前尊者修为的高升一日千里、救世的英武荣耀,好似全都是靠“天选之人的师父”这个名头、沾了天选之人亦轻尘的因果光彩。
“今日是师尊离世百年之数。我将燃尽师尊送的弥天帕,以敬告师尊转世之灵。”
亦轻尘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持高举起一方巾帕法器,稳稳往前走去要送到正前方的宗门大鼎上烧燃。
“燃鼎”可是足以代表承天宗的荣耀一举,也可见亦轻尘在宗门的地位。
“尊者都没举行过‘燃鼎’。这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承天宗嫡系啊。”
“听说她正是尊者最疼爱的徒弟。如果尊者以前是沾了她的因果,那尊者的那些善果报在她身上也一样吧。”
“她还特意用尊者赠物进行‘燃鼎’,对尊者如此敬重——那先前那些传闻肯定都是假的。”
一些窃窃私语很快在外山中扬起。
时不时有不知名的人点起先前“九彩珠”事件,反反复复用这位“最受疼爱二徒弟”“真正的天才”来陈述因果:
既然尊者最疼爱的这位都认下承天宗,那其他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听了个流言蜚语就指指点点?
毕竟和死物九彩珠比起来,这可是个大活人呢。
孰轻孰重自有定论。
明朝雪指尖摩挲手腕上的枝叶,耳边不断听到各处的辩白。
“最疼爱的徒弟啊……”她斗篷下的眸色浅淡,视线落在遥遥高处二徒弟肩膀上。一缕几不可见的黑灰熟悉地扎眼。
这位最疼爱的徒弟居然就是禁锢她上百年锁链的幕后之人。
“你真的尊师重道、想祭告师尊之灵吗。”
经过上百年摧残的嗓音严重受损,哪怕是轻声呢喃依旧如沙石粗哑,在此刻又轻飘飘地乘风而起。
直直钻入高处万众瞩目之人的耳中。
(2)
“你真的尊师重道、想祭告师尊之灵吗。”
意气风发又端正严谨的亦轻尘心中突然冒出如此一句问话。
怎么可能!
亦轻尘在心里不由嗤笑起来,深埋了近千年的怨怼和恼怒在这个时刻莫名翻涌沸腾。
只要一想起无时无刻弥漫在耳边关于“尊者”的吹捧、哪怕对方死去上百年也依旧光辉的名声,亦轻尘就犹如热火焚烧般难以忍受。
谁都没注意到她肩头尘埃般的黑灰。
恶鬼幡本就是极恶极易撼动人心的邪物。哪怕消磨上百年,依旧能轻易蛊惑人心。
亦轻尘一步步往前走去,走到大鼎面前就要投下弥天帕。看着手中师尊赐下的帕子,无形恶念被勾得火起。
——明明是那个人抢了自己的机缘、顶替了自己名声。所有赞誉本该都是自己的。
明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
一个冒牌货,哪里配得上这些!
轰隆!
大鼎内原本平和的青紫焰火骤然升腾而起、如长长火龙急速侵向苍穹,厉声咆哮。
“啊——”
亦轻尘被突如其来的险境惊呼出声,下意识将巾帕往前一挥,身手极快迅速后退避开燃到眼前的烈焰。
她修为并不高深,要是被烧到那可是重伤的下场。
还没等她喘口气,眼睛刚刚往下一扫,心里就咯噔一下。
不好。
修真者集结的外山内。
一道道原本追忆感叹目光这会儿全都变成愕然与审视。
不同于先前夸赞“最受宠徒弟”“继承师尊遗愿”的众口一心,漫山遍野各人各色声响轰隆隆震动。
“‘燃鼎’失败?”“她在想什么?”
“直接抛下了弥天帕!”“不是说最尊敬师尊??”
亦轻尘听了满耳朵忽而爆发的质疑,牙关都哆嗦了下。
这下可不仅是外山的疑惑重重,连周围层峦叠起山峰上各大门派的来客也第一次轩然出声。
“这位,就是承天宗算出的强者?”
“她连燃鼎都不能完成。”
各大宗门先前安静也有承天宗大手笔让新人直接“燃鼎”的原因。
由整个宗门焰火缭绕的大鼎不仅仅是身份象征,更有明澈守心的寓意——心不诚的人没法完成这一步。
承天宗敢派她出来,也有暗暗澄清的意思。
可谁能想到这位新生代天才居然还真的失败了。
这可是有史以来头一次,闻所未闻。
“就算用修为掩盖、暂时骗一骗,也能瞒过大鼎。”
一道故作低声其实高音的声响在山上亮起。
宗门鼎还还没生出灵智呢。
“这到底是心不诚到什么地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鼎火如此盛怒。到底是要上香燃鼎、还是恶意诅咒?”
“慧儿。”坐在前面的宗门老者念了一声心直口快的徒弟,倒也没再多苛责什么。
毕竟尊者也对他们宗门有恩。
原先还想若这位真是尊者爱徒,他们自然也会爱屋及乌帮一把。现在来看,连简简单单最基础的燃鼎都不能通过,算得上什么爱徒?
亦轻尘神采飞扬挥斥方遒的气势全散了,姣好脸颊涨红。
哪怕她自认为在师尊那备受冷落凄楚可怜,但在宗门里地位还是至高无上,被这样明晃晃指责还是第一次。
“我是,太思念师尊、一时失态。”亦轻尘勉强试图圆场。
身为修真者感官十分敏锐,一道道目光犹如利刃只差没把她扎死当场。
“哈哈哈,千里迢迢把我们请来原来是看这个笑话。”
鬼手老朽抚掌大乐。
他从一开始就听不惯这个所谓爱徒的垃圾话,化作红云纵身飞离时天地都响动他嚣张大笑。
“好啊,开天辟地第一遭。什么新天才天选之人?承天宗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承天宗也有看走眼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