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与姐姐相亲相厚

侯门纪事 淼仔 11858 字 10个月前

但不是宝珠最想要的那种,这种亲厚是因为有了她的侄子女们,并不是宝珠打动这姐姐。

好吧。

宝珠想,也别太奢求了,能和她亲亲热热的这样说话,已经是出乎意外,你还想怎么样的好?正暗笑自己时,门帘一动,郡王妃从外面进来。她一只手背到后面,一只手放好门帘。这房中还有个双身子的人呢,冲着宝珠也不能让风多进来。

把门整好,郡王妃还是她神秘得意的笑,笑得她年青美貌的容颜泛光流彩,美丽无匹。这种丝毫没有芥蒂的笑,如闺中蜜友般放开了的笑容,让宝珠受宠若惊。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让宝珠意外。

“给!”

一小盘子东西送到宝珠面前,握盘子的,是郡王妃雪白的柔荑。

这柔荑一亮出来,房中就一亮。这只手纤细修长不说,肌肤柔滑不说,上面宝石戒指玉戒指,根根手指上都有。

不亮人眼睛就是怪事。

但这昂贵的戒指,和端着的东西,却是十足的反比。

一盘子萝卜干。

新腌的,还雪白如玉没有发黄,带着淡淡的盐味儿,还有新萝卜味道。

宝珠愕然,看看那萝卜干,再看看那数个戒指。她糊涂了,这就是姐姐说的好吃的?这是前面柜台上新腌的才是。

宝珠回来时,还吃了一点就粥,拌着好香油,配了点儿别的菜一起烧出来。

好吃是好吃的,可这个风格和富贵华丽的姐姐实在不合。

而郡王妃,她还是喜欢得眼睛弯弯,拿起一块放在红唇里,“格叽”,咬上一口,享受的眼睛就只有一条缝,见牙不见眼的感觉。

“好吃,还是以前的那个味道。”郡王妃笑得像个孩子。

宝珠就明白过来,她的心头一动,感动无处不在的涌向全身,这是姐姐最喜欢的东西,虽然不是珍贵东西,却是她发自内心喜欢的,如今她要和宝珠分享呢。

宝珠怎么能不给面子?拿起一块萝卜干,咬了一口,甜脆香溢,她叫出来:“真好吃。”比那拌过香油,配上菜炒出来的好吃的多。

完全本色。

“嘘,别吵到孩子们。”对着宝珠的喜欢,郡王妃更满足的笑着。宝珠缩缩脑袋,吃吃的轻轻一笑。

这情景融洽极了,宝珠沉醉于其中时,忽发奇想,要是表凶现在回来,见到我和姐姐一起偷吃东西,他会不会把眼珠子瞪出来?

一定会猜,你们两个怎么又好了呢?

宝珠微有得色的晃晃脑袋,在心里回那假想中的表凶,啊,宝珠本来就是很好很好的啊。

盘子放在郡王妃和宝珠中间,两个人相对你一块我一块的分吃起来。

“我小的时候,最爱半夜偷拿东西吃。”郡王妃意犹未尽,黑曜石似的眸子熠熠生辉,像这事儿多得意很中听。她笑盈盈:“宝珠,你还要吃瓜子吗?新瓜子儿比山珍海味好吃多了,”

宝珠点头。

“还有糖片子,”

宝珠点头。

郡王妃把双手一拍,要不是有孩子们在里间,她可以笑出声来:“对了,还有新做的饼子,”这位养尊处优的王妃咽了口口水,对宝珠道:“你等着,我拿去。”

宝珠急忙跟上:“我也去,”大晚上的去自己家里杂货店偷吃好吃的,宝珠还没有这样的经验,在这新奇无比中,她也要掺和一脚。

郡王妃就用挑剔的眼神,把宝珠身上的衣裳打量一遍。见宝珠是大厚的锦袄,她不满意,先摇摇头:“院子里冷,我给你再取件衣裳。”

不等宝珠回话,郡王妃去宝珠房里取来一件,烛下闪着光泽。宝珠看时,浓情蜜意齐上心头。这不是别的衣裳,是去年袁训在太子府中得的紫貂雪衣。

见到雪衣,就好似见到表凶。

“这件好,暖和,”郡王妃让宝珠站起,亲手帮她披上。宝珠在恍惚中微笑,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表凶的童年。当年的他,一定是小小的,大晚上的不睡,由姐姐给穿好衣裳,带着去前面偷吃嘴。

宝珠如醉如痴般笑着,觉得自己成了表凶,跟在郡王妃后面出去。

房门外围起挡风的屏障,好给丫头们坐地,郡王妃的丫头有两个坐在这里,红花则在厨房上为宝珠看汤,让梅英去歇息一晚。

卫氏梅英红花都没有不相信别人的意思,但余氏方氏和郡王妃派来的使唤人全都知趣,在宝珠饮食上并不乱插手。

宝珠的一汤一粥,还是奶妈梅英带着人收拾。红花偶然的来换个班儿。

郡王妃摆手让丫头不要跟来,宝珠和她笑嘻嘻的,两个人自己举着小烛台,往前面铺子里来。

……

烛光,把柜台后货架地上酱缸照出来。照不到的地方,则暗黑得像潜伏着什么。

郡王妃笑得像个孩子,宝珠笑得像个孩子。

两个人衣着华丽的人,像闯入魔境的仙子,笑嘻嘻的快乐无比。

“先从哪里开始吃?”郡王妃从货架上看过去。但对宝珠又道:“只敢给你吃干果子新鲜东西,腌久了的酱菜,你可不能吃。”

只给这些,已经足够宝珠馋虫上来。主要是从没有玩过,她们是在玩呢。

宝珠盯着蜜饯罐子嗅嗅:“里面是蜜瓜条。”不等郡王妃回答,搬开盖子,拿出一块放到嘴里。

顿时,她满足的不行。

偷吃的感觉,像是永远比坐桌子前面,由人端着上来吃的好。

“格叽格叽,”郡王妃也早对着新腌菜缸子吃起来。

两个贵夫人,一个王妃之尊,一个也算不差。两个人各守着一个烛台,满店里照着大吃起来。

宝珠在烛光中偷笑。

其实她应该正大光明的笑来着,但像是偷笑才更能表现出宝珠的心情。她的如释重负,她的放松胸怀,她从此不用再担心……

带着自己来过童年瘾的郡王妃姐姐,这就算打开心门,认真的接受宝珠。

宝珠觉得笑得再绽开鲜花般,也不能表达她此时的喜悦。再加上偷笑窃笑,就成了正面儿笑过,背后也笑,这才能把宝珠的喜欢完整的展示。

最私密的东西,只和最亲近的人分享。

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最留恋的东西,也只和最放心的人去说。

宝珠只办了一件事情,就在龙氏兄弟心中也升值,也郡王妃心中重新建立她的位置。这一切都建立在她没有私心,她不卑不亢,她为家人上。

这没有私心,可不是把私房也共分。宝珠的私房,可还是宝珠的私房,这一点儿千古不变。不过宝珠这会儿可是私房光光的人。

她带来的草药珠宝,全放在田地上了。

能节约母亲的钱,就节约一点儿。宝珠权当为表凶还舅父的养育恩情。再怎么没有私心,自己的盘算还是清楚的。

守不住自己利益的人,还怎么去帮别人呢?

宝珠在清楚自己因为什么而得到姐姐的厚爱时,就可怜兮兮的要想到自己干瘪的荷包。呃,要等下个月表凶的薪俸送回来,要等孔掌柜的送息银,才能再攒起来。

可怜巴巴的……

一个小嗓音打断她的可怜心思,和郡王妃的偷吃。

门帘子打起,念姐儿睡眼惺忪,披着起夜的袄子。奶妈在她后面举着烛台,把光晕洒在念姐儿身上,活似小小仙子。

“母亲……哇,你和舅母背着我在吃东西……哇……”念姐儿一旦弄明白这里在作什么,就开始哭:“哇……”才睡醒的孩子受到委屈,哭得格外大声。

静夜里,又跑出来志哥儿和忠哥儿。

三个孩子又一回争着要睡小屋子,郡王妃拧不过他们三个,只能让小屋子里加榻,志哥儿和忠哥儿不嫌小,兄弟两个挤到榻上去睡。

白天赶路太累,他们就早早睡下,也方便宝珠和郡王妃说田契的事情,更方便郡王妃带着宝珠来偷吃。

听到妹妹哭声,志哥儿拧着小眉头过来的时候,念姐儿已经让母亲搂在怀里,面颊上挂着眼泪啃萝卜干,边啃还边说好吃,让志哥儿看在眼里。

志哥儿大几岁,倒没有不悦。而是笑嘻嘻过来,衡量一下舅母吃的好吃,还是母亲吃的好吃,最后抓上一把瓜子儿咬一口:“香。”扯嗓子就叫:“二弟,二弟!”

他身后忠哥儿探出头,同样眉开眼笑:“母亲和舅母在吃好吃的,”他也跟着大吃起来。

“要给钱的哦,”念姐儿小小年纪,也知道开着杂货铺子是用来卖钱的。而且她才加入到这秘密里,哥哥们就跑来,让念姐儿没了成就感。

她伸出小手:“我收钱。”

志哥儿坏笑:“母亲,我把妹妹押给你,我们要大吃了。”

“我们要大吃了。”志哥儿也跟着起哄。

“坏坏!”念姐儿嘟嘴:“不给你们押!”

红花独自在被窝里欢欢喜喜,为着奶奶这般聪明而喜悦。宝珠也没有睡着。她由回想白天劝龙家表兄们的话,更把自己透彻的想上一想。

责任,很多时候代表的不是得到,而是付出。宝珠在怀疑龙怀城等人是不是能做到时,也同时把袁训想起来。

这是宝珠的责任。

思念她的丈夫,本是她每晚必做的事情。有时候,她从早到晚的都思念他。但思念过久,反而更添烦恼。宝珠就在每晚睡下后,借着房中微弱的起夜红烛,把风吹雪动窗户暗影当成袁训,嘴角噙笑的狠狠想他一回,带着他入梦中,白天起来,则尽量让自己不要再想。

这也是宝珠愿意秦氏上门的原因,而宝珠也是感激秦氏上门的,当然秦氏再三天两天的就无礼起来,也不能容忍姑息。秦氏的到来,宝珠的心思可以转开,不用固执而深重的陷在对袁训的思念之中。

哪怕是听秦氏说起她想丈夫,宝珠也不是一个人独自的背负这思念,。那独自行走在思念中的滋味,好似雪冷霜天,野径无人。只有宝珠一个人独孤的走着,实在不好过。

想着想着,宝珠又叫红花:“下个月给大姑爷送的衣裳,裁出来没有?”

想远行的人袁训,宝珠又能想到另一个远行的人,韩世拓。

一样是离开家的人,袁训让宝珠的担心,是血雨腥风。而韩世拓让宝珠的担心,是世界太花。

她正在想给袁训做的衣裳,缝的帕子,表凶爱干净,又爱好看,他的东西在成亲后,总是磨着宝珠收拾。由衣裳,宝珠就自然的想到大姐丈,这就叫声红花问一声。

红花睡在宝珠床前,伸出脑袋来笑:“裁好的,明天就开始缝起来。奶妈又说腌制的肉食,天冷不会坏,多多给大姑爷送去。可怜他一个人离开家,又不像我们跟着奶奶有依靠,我红花想想他都是孤单的。”

“他要是愿意孤单,我倒放下心。”宝珠自言自语着。

一夜天明,下午万大成过来,告诉宝珠和国公府的契约已成,托的是可靠的经济,按正常田价付的钱。宝珠和万大成都不喜欢公子们,但也不想欺负公子们,而国公府正需要钱,他们找出风调雨顺日子的田价格,和钱三等管家们有商有量,皆大欢喜的成交。

三天以后,龙怀城兄弟送六公子龙怀无上路。

贵公子在父亲的庇护下长大,从没有吃过这种割自己肉的煎熬苦,人都瘦下来一圈。

名刀送上送行酒,龙怀城呈给龙五,龙五呈给龙四。兄弟几个从没有这样有默契过,龙四公子嗓子嘶哑,他的兄弟们也和他一样,是这几天把他们愁的,把他们急出来的。

“六弟,冰天雪地的,一路保重。记住路上起早睡晚,千万按着天数送到才好。”龙四公子哽咽。

漫漫白雪中,是漫漫长车队。这车上装的哪里是粮食,是公子们的心头血才是。

号称十万两雪花银的龙六公子,早红了眼圈。以前十万雪花银六公子不放心上,现在是几两银子他也要掂量掂量。

他换过酒一饮而尽,郑重地道:“四哥放心,五哥放心,八弟你也放心。就是我冻死累死在路上,也是死在梁山王大营外面,把粮车交到他手上我再瞑目。”

六公子转身上马,再说下去他心头愤得恨不能撕裂这天地。

性子彪悍的龙怀无,暴躁几不亚于龙怀文。龙怀文是最近屡屡受挫,他躁不起来。而龙六公子是让世事压住,他在马上面对风雪,扯开自己衣襟,忽然疯狂的吼了一声。

再不叫几下,他能憋屈疯掉。

责任!

他心里总压着这两个字。

有人朝闻道,夕死可以,这是能很快领悟的那种人。有的人脑袋百敲不开,还要反弹出一肚子怨气回去。

不能说龙怀无就这么有灵性,宝珠一说他就懂了。

龙怀无是被迫,让最近的事情压得他不能不重视宝珠的话。而他就要押粮而去,责任两个字他要天天想才行。

他要是不负责任,这粮车可就完了。

责任有如大山,你不担起来,它也跟着你,可以压你成泥成灰。你要挺挺劲儿,扛起来了,肩头就是风景。

龙怀无拂拂肩头雪,冷对满怀风,一摆手,漫漫车队跟上,往漫漫风雪中行去。

风雪,也同样迷住送行人眼睛。

龙四龙五龙八三兄弟,看着车队渐行渐远,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大家回身上马,往府中而去。

龙怀城也红了眼睛,他还要留下筹最后一批粮草。龙怀城告诉自己还有时间,只要他肯担起来,他还是有办法的。

担?

这个字让龙怀城也痛苦的回想到宝珠的话。男人让女人教训总是难过。龙氏兄弟面对宝珠的话,而发不出来脾气。不是因为他们是上门去求人。

是宝珠也知道她的短处,她含笑着:“我知道我年纪小,我知道我见识浅……”可她却知道“责任”这两个字。

这就比自家兄弟高出许多。

龙怀城无奈,这个认识让他难过。但随即,他用愤怒压下由宝珠引起来的难过。两拨子事,一件是粮食哄抬,一件是田产坐山车似的上抬下压,这是有人为之。

龙怀城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查出这件事。这点儿事查不出来,我…。还谈什么袭爵,谈什么支撑家门!

……

事后,有人评论辅国公府卖田的事,说一声时也命也。

两天之内,先是有人争抢,田价抬起十分。再就有人践踏,田价跌下去十分。所谓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

在那至今如飞鸟无踪的洪氏和万大同互相抬价时,老经济们都看出来不对。他们看出来的不对,从不是怀疑洪氏和万大同做假。两个人都是身携珠宝,人可以骗人,珠宝不骗人。

老经济们看出来的,就是在辅国公府的田地一成交后,田价必然大跌。

阴盛阳衰,阳盛阴也必然衰败,这是事物发展规矩,物到极致,必然反着来。辅国公的田价,那天就抬到十分不可能的地步。

由一个据说在家里争风吃醋失败,卷银子回乡安家的妇人,和另一个神出鬼没,凡是做事,别人当时不明白,后来发现他准赚钱的万大同,抬到人人不能相信的境界去。

第二天田价下跌,可以说在经济们意料当中。一天之内,恐慌踩死恐慌,想卖田的人都怕卖不出去,又有几家大户,项城郡王的伍掌柜的自然也在内暗乐,把价格往下一抛,底下的事情他们就不用做了,自然有人抢着往下跌。

到最后半天里,也就明了,有人打辅国公府的主意,先给你一个虚高到不可能的价格,这跌下来,就顺理成章,都没有人疑心说不会跌。

老经济们都赞叹——他们不管辅国公府受到多少损失,事实上,也没有受到太多实际的损失才是,宝珠出价公道——经济们只夸赞万大同和那洪氏,好手段!

两个人抬点儿珠宝过来,就这两个人,就把大同府附近的田价七下八下的给握在手中。

这中间还有居心不良的龙怀文,窥视在旁的伍掌柜…。他们都起到不小的作用。但换成别的城市,也一样有这样的人。真正把这局做得漂亮的,还是那洪氏和万大同。

红花自此不怎么出门,宝珠保护她,让她会让别人认出来。有人也许善听嗓音,有人也许看出玄虚,宝珠小心为上。

而且天太冷,女眷们都不出门。红花又是贴身小婢,她要做的事就是伴着奶奶,再就是当她的二书呆。

还有一件事,就是和秦氏的丫头拌嘴生气。

……

站在廊下,红花噘着个嘴,小脸儿上气得红扑扑。她手指着院子里一片地,那是从院门到水井边的一块地。

下雪过后小院如镜,地面均匀地铺设成片的雪地,再落上些梅花瓣子,有在这院里掉落的,有从隔墙吹来的,嫣红洁白,足可以赏玩。

顺伯余氏方氏,以至宝珠带的卫氏梅英,还有郡王妃府上留下的人,全是懂得的。赏雪最好的,就是地面不要践踏。

宅门里一般都有抄手游廊,就是给下雨雪天走的。下雨免得出来进去的都要撑伞,也方便下雪时保留雪地,扫主人赏雪的兴致。

小院里没有这廊,也没地方设不下。但从顺伯孔青开始,都贴墙根儿走。这样就能把院子里一大片空地留下来,供宝珠赏雪。

宝珠执意要住小院,就注定她享受这小的同时,也受委屈。不能出门的她,看来看去就只有一方天空,再就是一片雪地。

侍候人也心疼她,想着这不是春暖花开不能游玩,怕宝珠闷,大家不用互相去说,都主动留下平整地方给宝珠看雪。

他们的心思,草儿又怎么会知道呢?

她大冷天的担水,去大水井担已经叫苦不迭。不过那水井是公共的,她叫苦没有人理会。在袁家叫过一回苦,顺伯把大门一关不让她再进,草儿吃足苦头,又叫了一回苦,好容易又有就近担水的机会,她是急急的进来,急急的打水,不再说怕冷,不再说怕苦,这脚底下可就顾不上了。

让她走出来从院门到水井的一行脚印。

都知道雪地踩上脚印,晶莹变泥泞,踩得多了,雪扁了,黑泥点子附近也有,再加上草儿打的是水,水从她水桶滴到雪泥上,把雪泥又染开几分,那颜色不堪入目。

偏偏这几天不是大雪,大雪一起,很快就把脚印盖住又好一些。而草儿呢,又懒一些。她可以一天打完几天的水,却不肯打。今天的用水今天打,她是不怕麻烦人,反正求人的是秦氏。

红花对她生气的,就是她又把雪地踩破。红花说她,草儿还要回嘴。草儿没好气:“冰冷的天,我也不想来打水,这不是大水井上破冰不容易。你们奶奶倒没说什么,就你这丫头怪话多。有路就便走了,还让人记住从墙根下走,我要多踩雪多走几步你知道吗?”

敢情不是你的脚冷。

红花翻个白眼儿,不就是打水。你当谁没干过不成?

红花不是有钱家生出来的,卖到安家以前,拾柴打水不管冬夏全做过。到了安家以后,安老太太教丫头又严,吃饭喝汤都不许有声音,饿了不许睁直眼睛看吃的,当差不许吃有味道的东西,免得吃完回话,处处都带着味道。

红花就嘀咕:“你到我们家打水,怎么不守我们家的规矩?”说着正要转身,草儿在背后还她话:“你们家的规矩是地也不让人走吗?”

红花气结。有心和她理论下去,又怕她和自己吵起来,让宝珠听到不快。红花就再道:“那你索性多踩几回吧,把你家几天的水全打完,几天一回行吗?”

这样草儿有两天不用过来,红花还可以把地收拾收拾,尽量好看一些。

草儿气得把水桶一摔,“当”地一声,把红花反倒一惊。草儿恼得泪出来:“死冷的天,我打一回水,湿一回衣裳,你想让我湿透了怎么着?半湿的烤会儿就干了,全湿了这不是夏天,你让我穿什么!”

她提起水桶闷头打水:“你穿着羊皮袄子,羊皮包着头,站在那里装姑娘小姐,你当然不冷。一样是丫头,谁又能比谁大了?你倒来欺负我。”

红花愤然,瞅瞅身上灰鼠皮衣,我这是…。羊皮的吗!

可听草儿说的话,红花又不忍心说她,就一个人对着脏雪地发呆。这可怎么收拾才好?

“红花,”宝珠唤她。红花殷勤地进去,一半讨好一半委屈:“不是我要同她吵,这打水是她的责任,我们家行了方便,倒成欠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