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英姿少年认郡王

侯门纪事 淼仔 11569 字 10个月前

此时气势热烈,没有人去考究东安郡王说的话不够检点,这并不是上奏折,不用字字推敲。他们只带笑往下看着,想看看还有没有人再大胆自己出来指认郡王。

一个少年大步出列,朗朗大声:“太子府上连渊,祖籍湖广汉阳人氏。我的父太常寺寺丞连登甫,我的母亲与东安郡王妃一族,姨表至亲,未出五服!我要到东安郡王帐下!”

“哈哈哈哈……。”国公们东倒西歪笑成几下里。看看你们谁说话,这事情就到谁那里。

东安郡王点头笑:“你说的没错,这是郡王妃一族,”手一指看台下左侧方队:“去那里站着!”

连渊欣喜若狂,跪下行了礼,大步纠纠站入东安郡王队中。

梁山王心想有趣,今年这征兵还真可乐,老夫我才放个人情,这又出来一个和东安郡王也是亲戚,这就不再是梁山王一枝独私的循私,他呵呵才打算说几句话大家热闹,见定边郡王又张了口:“少年们,凡有七大姑八大姨九表亲十远亲,都报上来吧。”

梁山王就转而取笑定边郡王:“这马上就有人奔你来了,”

下面少年们果然鱼贯而出。

“太子府上葛通,我的父本朝十三年浙江总督葛顺,我的母亲是江左郡王之女平阳县主,回王爷,我要到靖和郡王帐下!”

靖和郡王对他微笑,江左郡王早就战死,他没有儿子只有女儿分嫁各处,他的人马是靖和郡王接收,靖和郡王没有二话。

“太子府上尚栋,我的父兵马指挥司指挥使,我的大伯京中神枢营将军,我的大伯金吾前卫将军,我的四叔……。”

他哗哗啦啦一长串子,定边郡王好容易等到这位喘气,心想你的祖父母可真能生,拿他开玩笑:“你还有表叔堂伯父没有?”尚栋眨眨眼又要张口,梁山王止住他:“行了,你再报下去就天黑了。”梁山王在点兵以前就知道来了一堆不凡的少年们,但亲眼见到他们的英姿和亲耳听到他们的家世,满意感觉以外,还吃惊不已。

太子殿下笼络到的年青人,竟然是方方面面。

梁山王只问尚栋:“你要去哪位郡王帐下?”尚栋一指正在寻思再拿他开心的定边郡王:“我佩服定边郡王本朝十九年榆林卫那一仗,我要到定边郡王帐下。”定边郡王乐得面上开了花,连忙道:“好好,我也喜欢你,你往右侧走,过两个方阵,那黄旗子下面是咱们的人,”

到此时,凡是站出来的少年都有来头,翩翩不凡,又仪态大方。定边郡王能让他们中的一个人指中,深以为荣。他欢喜太过,干脆走到台口上,对着自己留在方阵中的贴身亲兵大叫:“来个人,过来接咱们的千里驹!”

尚栋满面笑容说:“不敢!”

跪下谢过梁山王和定边郡王,上了他的马,见果然有几个人出队接他,尚栋随他们过去。

看台上情势这就有点儿不一样,看似还人人都有笑容,但紧张情势已出。已经让少年们认下的郡王们,不用说欣然扬眉。而还没有少年认下的郡王,心里难免打鼓。

现在不是郡王们挑人,而成了凭他们的名声由少年们来挑。换成以前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而在今天则成了要么当众荣耀,要么当众丢人。

这里空地虽然大,但三军全摆下还是扎不开。梁山王只带来他的亲兵队,再来命各家郡王只出一个方队,也免得人太多说话他们也听不清,其实不过是摆个样子。

虽然三军没有尽数在这里,但还光秃秃的郡王都捏着一把汗。

台下少年们还有十数个左右,只怕他们也是挑名声挑战役。排名在后的郡王们脸上发烧起来,

要是太子府上没有一个少年肯要他们,这人就当众丢到姥姥家去了。

除了太子府上的二十来位少年以外,后面还有一百多人。可郡王们此时心思早不放他们心上,都觉得这又是一场荣耀和体面之争。

已经已有少年们跟随的,陈留、东安、定边、靖和四郡王,则悠悠闲闲的等着看热闹。

好在接下来人人有份,二十多个人虽然没有分得均匀,但每位郡王帐下都有。此时让少年们点名跟随成了体面,凡是让少年们点中一回再点中一回,就都喜欢得活似得了圣旨嘉奖,对少年们也是百般欣喜,安排人接入队中。

这些可不是一般的少年,他们出自名门,功夫有路子,兵书一定是会读。稍加点拨就是帐下得力将军,京中又有门路,以后将是郡王们的臂膀。郡王们都精明,自然捧在手心里。

二十多个人分派完,场中士气一片欢腾。

来投军的人不见得都是不怕死的,也有家里没活路为银子而拼前来。听到少年们当众报家世,不是贵公子就是将门后,不在京里享福只为功勋门楣,这场面鼓得所有人心里的激情漫天飞舞,如雨后春笋一个劲儿的往上蹿。

梁山王暗暗点头,心想太子殿下人没有亲自到来,就把我们全震了一震,又把士气尽皆鼓舞如滔滔长河还在奔流。

不想殿下年纪轻轻,远在千里就能运筹到边城。嗯,强君之势已如大风扑面滚石擂地让人不敢忽视,让梁山王这就仰视于他。

接下来分配那一百多人,这些人中有胆子大敢学太子党们挑人的,有老实稳重认为这般招人眼睛叫不含蓄,就听从分配。须臾,梁山王把人安置结束,天已正午。辅国公是东家,他说城内安排的有酒水,梁山王带着郡王国公们把酒尽兴,席面上大家还是欢喜的。

龙氏几公子们这就对袁训有所了解,又怕见到他,又想见到他看个明白。但直到散席也没见到袁训出现,他们又不敢去问陈留郡王和辅国公,大家闷在心里各有惴惴。

……

七月里的一天,郡王妃和宝珠车驾才到山西。郡王妃问过地界,让人请宝珠过来。告诉她:“明天韩世子就到了地方,做什么郡王自有安排。他路上照顾我们多矣,又是你的亲戚,我办桌子酒给他送行。又有我们这两天都没有歇息,随行们也都辛苦。索性明天晚上我们不赶路,大家歇上一天,让马也得休息,随行们轮流分中午晚上用酒,你看好不好?”

宝珠说好,拜谢姐姐想得周到。

郡王妃就让人把韩世拓请来,亲口对他说他们就要分别。韩世拓听到说他路上劳累,凭着良心他要说实话。

他感慨万分:“王妃说我辛苦,我竟然无话可回。从京里出来到今天,没有一天不是在看水观水,辛苦从哪里说起?”

宝珠也点头称是。

两个人从出京那一天开始回想起,从第一天长亭离别,当天车行五十里,在京外五十里铺打尖,早有郡王府上先行家人定好客栈,郡王妃和宝珠房中歇息,直到晚上客栈里用过晚饭,夜风起来,日落黄昏,地面不再尘土蒸腾,车驾才重新上路,在月下走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不是到了城池,就是近了集镇。客栈是早早备好的,香汤餐食瓜果不缺,大家歇息。从此就是这样,白天歇息,晚上行路,都说六月里赶路是要中暑的,他们一行却是优哉游哉。

晚上那段路,从宝珠的角度上来说,从来不愁。她不用操心行程,也不用照顾东西。车里铺着金丝竹簟,车前车后皆垂竹帘。夜风凉爽,车行时又带得风更起来,从车前蹿到车后。红花和宝珠睡在一个车里,后半夜总给宝珠盖上薄被,怕她着凉。

别人行路,日头底下走一天,晚上满头大汗寻客栈住下,开着门睡怕包裹有失,关着门时又炎热难熬,蚊子嗡嗡。

只有宝珠等人到了晚上,反而是先梳晚妆,梳毕上车去。行人众多,不怕强盗不怕贼,黑甜一觉到天明。早上下榻后,梳洗重梳发髻,这才是一天里正经的装扮。

何来的辛苦?

简直是享受。

韩世拓不是女眷,他自有马。假如他生物钟调整不过来,他可以把马缰系在车后,在马上尽情的打盹儿。孔青和顺伯都肯照顾他,帮他看着马,让他愿意的时候可以随便找个车趴上面睡。郡王妃也命他晚上到车里睡,面对一干子男人都不这样,韩世拓不愿落人笑话,坚决不肯。

再来他还可以学随行们晨昏颠倒,白天在客栈睡,晚上看夜景远山蒙蒙山出东山。在韩世拓记忆中,把他安排这样舒服的,除了他的祖母,再就只有他的爹娘。

可对面这两位女眷,可不是他的爹娘。而且从年纪上来说,郡王妃和宝珠都年青于韩世拓,却把他照顾得舒舒服服。

韩世拓实在羞于承担“辛苦”这两个字。

郡王妃听他说完就笑了,目视宝珠道:“不是带上宝珠,我一个人回去,倒是还能赶快些儿。”这宝珠,她不是“宝珠”么,宝珠哪有颠倒碰到委屈到的呢?

宝珠就凑趣儿,故意嘟起嘴不依:“我知道拖累你们呢,”说在这里自己微惊,姐姐不喜欢的,只怕就是自己这种爱娇模样,宝珠偷眼看郡王妃,见她这一回倒没有不悦的表情,宝珠还是收敛起来,心想这不是自家祖母母亲,也不是夫君表凶,还是正经的好。重新只开玩笑:“明天这酒罚我治吧,一为姐丈送行,二来多谢姐姐照应。”

韩世拓哪里肯,他抢着道:“我应该感谢。”郡王妃见他们争得热闹,有这份儿心就足以让出力的人喜欢,不是一定要受他们什么。郡王妃摆手笑,先对宝珠道:“你哪里有钱,还是我出的好。不怕你恼,就是以你名义请客,你跟着我呢,也是我出这钱。”

宝珠忙陪笑。

出门在外,多陪几个笑脸儿总没有错。何况没陪到别人面前。宝珠想在这照顾人上面,姐姐倒是不差。

郡王妃先安抚住她,又对韩世拓笑道:“世子你不必客气,我也说句话你不要恼,如今你还跟着我走呢,我是东家,没有你抢的道理。”

她这般的热情又客气,韩世拓心头更热,他旧有品行不端,机灵殷勤却本来就有。忙起身再谢:“以后求王妃的地方多呢,王妃既吩咐下来不敢不从。”

见王妃和宝珠再没有话,韩世拓就走出来。在外面院子里,见数株红花开得鲜艳,日头光直到人心底般,韩世拓心思激荡不已。

这红艳艳就像郡王妃和宝珠的心思,根正苗红。

他此行没花一分钱。

他路上有买小东小西的给女眷们,包括红花梅英都有份。那是他自觉自愿的,而且一点儿果子,几个面人儿给孩子们也花不了几个铜板。

上路前,文章侯给他准备路上花的钱,还分文没动揣在包袱里。再没良心的人,也会在此时感激一两声吧?

何况韩世拓的没良心是从浪荡上来的没皮没脸下作没底限,还不是真正的坏了心肠歹毒的只想害人。

这还是在客栈里,天还在上午没到动身时候,韩世拓回房后也没睡着,心事激得他坐立难安。他想到妹夫小袁,袁训的一番话为他求功名,把他托给郡王妃。他又想到几个叔叔,和最老实的三叔共事,叔侄们也是互相防着,从没有心怀坦荡过。

以前韩世拓不知道什么叫心怀坦荡,甚至对心怀坦荡嗤之以鼻。他曾作过一篇痛快淋漓的文章骂游侠传中的心怀坦荡之人:“夜半鸡不鸣,心思何为?”

半夜里不是对着人不需要你表现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呢?

这文章辛辣毒舌,还曾在京里流行一时。看过点头的人不在少数,都是说:“讽刺世人虽然毒些,也算率真。”后续引出不少骂德行的文章和诗词来。

而今天,韩世拓回想自己那篇文章他红了脸,他今天彻底知道什么叫心怀坦荡。这坦荡不是宝珠袁训把身家银子全散给你,这坦荡是袁训从为他打算开始,就一步一步地步步稳当,回头去看,凡是认为袁训说大话的地方,袁训都是如实而为。

是我不了解四妹夫才是。韩世拓羞愧难当,他很多时候都认为袁训编个梦给他。求差使哪有这么的容易,总得花上钱,碰钉子;再花钱,再绕弯路;再花钱,再碰钉子…。如此循环,运气好的循环几回,运气背的循环十几回,几十回,这官才能求成。

而今他不难过吗?

他想到他自己是个混蛋,可与袁训成了亲戚,袁训就为他打算。而他的叔叔们也全是混蛋,韩世拓是可以带出一个来的,他在差使上总需要个帮手,而他到最后也有把握袁训会答应,而战事上缺人手,陈留郡王也会答应。

可他偏偏不肯把事情一步做完,他认为他宫中叩辞时为叔叔们呈点儿心情话就已是天大的人情。

皇帝自然说下次再去吧,文章侯世子又不是得力大员,哪能他一请呈就成的呢?

而今从两个女眷身上,韩世拓看到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儿暗,再看上去还不止一点儿暗,处处都暗才是。

这暗如火,烧得他全身难过,烧得他以前的判断行事为人做人全是错!

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事。

一个人到了思绪成熟后,发现在生活中处处碰壁,乃是因为你以前想的种种全是错!正确的事你看成错的,该尊重的道理你认为软弱,该帮助的事儿你想起来那人前年和你话不投机……

这该有多痛苦?

改了吧,改了吧?

韩世拓抱着脑袋,你让我改什么?改正好似剥皮抽筋,改了又能怎么样?他苦苦的思索一天,还是屈服于暂时的思绪,郡王妃和四妹妹太好了,为着她们也得从此当个好人。

当晚上路,韩世拓又对月苦思了一夜。顺伯见他半夜里还昂着脑袋对天,叫他到车前:“您这是做诗吗?夜里要睡明儿才有精神。横竖这装货的车上还有空,大箱子上面睡着也凉快,要是怕摔下来,我给您拿绳子捆上,再盖床被子不怕露水。”

寻寻常常的日子,才让人心里发暖。

韩世拓由衷地道:“顺伯,你老人家真是太好了。”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奶妈奶公才是这样的好。

别的家人怕他的怕他,和他不对的不对,如二房四房的亲信家人,都是世子爷的仇人。

顺伯实在的回了他:“这算什么好,你睡好了才叫好。”

韩世拓咀嚼这话意,忽然的他泪流满面,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他怕顺伯看出来奇怪,推说迷了眼,拿帕子在脸上一通的狠擦,才又看到这帕子是四妹妹的奶妈白天才洗干净送来的。说真话,这一路上麻烦别人的,是他自己才是。

半边身儿冷,半边身子热。半边心里滚烫,半边心里浸在冰中。以前,是怎么样看人行事做人的?

以后,又要怎样的才行?

不为做个好人,为对得起照顾过自己的人。

韩世拓果然爬到箱子上面睡了一夜,早上精神百倍下车,见客栈里欢腾起来。郡王妃为给他送行,再奖赏家人,让客栈大摆宴席,他们能大赚一笔,这就皆大欢喜。

一重喜欢接着一重喜欢。当天就有人来接韩世拓,郡王妃和宝珠叫他到房里,房中多出来一个人。

郡王妃手指住介绍,却是此地管驿站的人。而给韩世拓分派的活,是经管过往的军运物资,如军粮帐篷马匹兵器等等。包括银钱。

这是个上好的肥差事,油水多。韩世拓的心乐得似要炸开来,和这个人见过面,郡王妃让他也留下用酒,赶晚上再带着韩世子回去。宝珠抽空儿,把姐丈叫到她住的房中。

宝珠从没有这样的认真过,她凝眸正容:“虽然我年纪小,有几句话容我交待给姐丈。”韩世拓正一头扎在欢喜中没出来,自然说是。

宝珠颦眉徐徐,边想边说。

“管银钱是件大事情,容我告诉姐丈,你不要太老实。”

韩世拓愣住,他才打算从此当个老实人,四妹妹却叫他不要太老实。

宝珠下一句是:“也不要不老实。”

韩世拓听得懂,就暗暗称奇。他见到的宝珠不是稳重若北风中老梅,就是娇憨若老梅开了花,花是可爱的,花蕊娇嫩总似天真。

宝珠忽然说出一句很有哲理的世事话,韩世拓打迭起精神,心想倒要听听四妹妹接下来的话才好。

“我不是男人在外面行走,官事上我不懂,但想来管一件儿差使,和管个家没有区别。银钱虽然事大,也和对家人一样,该打赏的打赏,该收孝敬的也收。涉及到钱东西,想来总有个几折几扣。在这里我只有两句话告诉姐丈,一是能收的钱,你可以收一份儿。第二就是不能动的钱,你不能动用一文!”

宝珠说到最后,声调激昂略提。她是由心情而提高嗓音,而对韩世拓来说,却是字字打在他心上,把他昨天才想好的从此作个老实人打出天外天,总算组织他的人生观。

他是感激的:“是是,四妹妹你想的周到,”没有宝珠的这一番话,韩世拓差点儿做个全盘老实人,而别人不是全盘老实人,别说人当不好,就是差使也做不好。

他很想找出一句话来恰当地称赞宝珠,但寻来寻去,出来一句:“四妹,你比你大姐可强得多。”

宝珠听到后,本着人人都有的劣根性,难免飘。内心还是欢喜的。但她嘴上是谦虚的:“大姐气魄胜过男人,不是我能比的。”

“不!”韩世拓低着头把宝珠和掌珠做个对比,认真的道:“掌珠太好胜,就容易忽略掉很多!”她只想着怎么赢的时候,路边儿风景自然不乱看。

宝珠莞尔,但是姐妹之心上来,她怕韩世拓这是说掌珠不好的意思,忙道:“这也算长处。”韩世拓微笑,中肯地修正宝珠的话:“在有些时候。”在另外一些时候,就不算长处。

宝珠赞成姐丈的话,但是心中难免要想,大姐要不是太好胜,总想占人上风,愿意接受祖母的安排,也就不会嫁给你。

但已经成了亲戚,当然就要照应。

她同时想到的还有方明珠,方氏母女不是太想占人上风,自知自足接受祖母带她们上京是情意,不带她们上京是本分。方明珠也不会和禇大汉成就姻缘。

宝珠暗想如今看来都还好,老天并不是十分的薄待人。转角儿的地方,总有路在等着。只盼着以后不要再一错再错。

她把韩世拓细细地交待一通,怕他吃酒误事,又怕他一味的老实让人欺。怕他因为认得郡王摆架子别人不服,又怕他才能不足时不知谦虚激怒同僚。

韩世拓一一听从,最后宝珠涨红脸,吃吃了半天,总算说出来:“没事儿多相与正经知己,别…。让大姐担心,别……让大姐难过,别……”

韩世拓恍然大悟,四妹这是怕我旧习复发,又去浪荡人。

韩世拓也涨红脸,浪荡这种事放在外面同流合污的人中间,是炫耀的。但放在正经人面前,是不体面的。他脸像块大红布,道:“四妹你放心,你只管去,我肯定不再那样!”宝珠松了一口气,你明白就好。

她自知年纪小,没有教导别人的资本。这些话,本应该请表凶来信中告诉他。可表凶现在哪里还不知道,也许在边城,也许在军中,宝珠都没把握去到就能夫妻见面,再等表凶写信过来告诫大姐丈,只怕是明年还是后年的事情。

宝珠就自己来交待,总算交待完毕,她也拘出一身大汗。叫红花进来,却不是为要水净面,而是道:“大姑爷留在这里,把我们的一点儿心意取出来给他,也免得晚上忘记。”红花就取出来,韩世拓看到,是两套夏天衣裳,从腰带到袜子都有。又有一双千层底老布鞋。红花点着自己鼻子邀功:“衣裳是奶奶做的,腰带袜子可是红花儿缝的,鞋是奶妈的,这可是我们路上赶出来的。”

宝珠还道:“赶秋天再让人给你送秋衣,你的衣裳浆洗我打听过有小兵,可千万别乱麻烦人。”韩世拓听听,这又和刚才的警告合在一处,他就笑道发了个誓:“我若是说到做不到,让我变个……。”

宝珠又把他打断,正色道:“立誓不轻易,轻易不立誓。论道理我不能告诉姐丈什么,不过是关心上才说的话,姐丈自然是记得住的,不必立誓。”又一笑:“你要是立了誓,成了我逼迫的,这就不像自家人。”

韩世拓在今天这个日子里,对宝珠心服口服。笑着说是过,宝珠又取过一封银子一百两给他,道:“不够钱用写信来,能不黑银子就别黑了吧。”

百般的交待,以至于韩世拓捧着东西出来,觉得四妹好似自己的娘。

他这就重新打定主意,老实人是不当的,半老实人还是要当的。银子是不黑的,常例儿银子却可以收下一些。

同僚皆黑你最白,这不是成了屈原众人皆醉就我醒?

这怎么可能别人全是糊涂蛋,就像一个人是明白人?韩世拓以前读屈原时就觉得不懂,现在想想这话更是不通。

当时大家尽欢,韩世拓酒后告辞,随同接的人离开。第二天宝珠等人上路,见黄土地面没有人烟的地方增多,和从京中出来大多是绿意袭人不同。

就要近了,黄土泥坡奔腾河流都带给宝珠不尽的思念。车每行一步,宝珠就思念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