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的夜风吹过,面颊上忽而有一点凉凉的。不过树影婆娑,月光依稀,料想也没人能看得真切,所以她也懒得擦,腮上那滴泪很快也就被夜风吹干了。
隔着南窗,明渊遥遥地望着她,幽黑如潭的双眸越发显得深不见底。这个婢子看上去还真象个忠仆了,倒还算个重情义的。他莫名就觉得突然松快了许多。
丹桂轻手轻脚地蹭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询问楚昭仪:“厨房里已经炖好了野鸭子肉粥,不稠不稀,刚好下口;又配了四样精致小菜,俱是皇上素日爱吃的……奴婢现在端过来么?”
楚昭仪便转头微笑着看向明渊:“宫里每次摆宴,皇上总是嫌吵,吃不下什么,今儿晚上从中宫过来也有些工夫了,想来也该饿了。臣妾吩咐她们把夜宵摆上来,皇上将就着用两口可好?”
所有的宫人都低头屏息肃然站着,大气也不敢出,耳朵可是都支愣着,努力倾听着皇帝答复的每一个字。
按理说,今儿是中秋,皇帝按例应该宿在中宫。但皇后自小身子羸弱多病,这一年来甚至还添了咳血的毛病,精神越发不济了。平时若非大日子,甚至连各宫妃嫔的日常问安都免了;主持今日的中秋家宴更是在勉力支撑着。每逢初一十五这些日子,明渊虽然肯定都会去皇后那里坐一坐,说两句话,但也就仅此而已,一般两盏茶后就启驾回自己的天乾宫了。
但是在属于皇后的日子里,明渊即使独自宿在天乾宫,也从没有召幸过任何妃嫔,算是给足了皇后面子。
有时各宫妃嫔也会私下抱怨皇帝不近人情。明渊似乎不大好女色,不然的话,即使后宫倾轧险恶,他也不至于子嗣艰难到这种地步。死了的楚淑妃娘娘说起来算是相对比较得宠的,但她死后也没见皇帝真悲痛成什么样,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不过就是更沉默了些罢了。
不象他老子。先皇当年可是个多情的,为了一个浣衣局罪婢出身的宠妃突然暴亡而呕血数斗,一病不起,没多久竟也撒手人寰了……
今天,她们的昭仪主子留皇帝吃夜宵,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这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么?或许有更深的用意?已经起了更,夜风冷硬,皇帝用完夜宵都什么时辰了,难道还会再启驾回宫?还不就顺理成章地留下了……
何况,皇帝今夜如果要留宿栖秀宫,说起来那也应该算是淑妃娘娘留下的,和楚昭仪无关。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象庙里的泥胎一般面无表情地肃立两旁,心里可是都在齐声念着佛,虔诚地希望佛祖保佑他们的昭仪主子今夜能一举拿下圣宠,那以后他们的日子可就过得更加遂心顺畅了……
明渊淡淡地瞧了楚昭仪一眼,对野鸭子肉粥没发表任何看法,只是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刚接到的奏报,辽东王和王妃的车驾在赶往京城的路上遇了袭。”
话音刚落,屋里屋外异口同声地响起两声惊叫。一个是楚昭仪,另一个却是来自于阶下捧香而立的罪婢曲烟烟。两个人同样的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那恐慌已极的神情竟如出一辙。
只不过曲烟烟立刻就用手捂住了嘴,而楚昭仪则完全被轰去了魂魄,只管惊恐地扯住了明渊的袖子,未语泪先流,磕磕绊绊地颤声问:“遇……遇袭?!我父王和母妃没……没事吧?!”
明渊又隔窗遥遥地瞅了曲烟烟一眼,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困惑,这才淡淡道:“辽东王的亲随侍卫素有虎狼之名,几个小蟊贼何足挂齿,已被斩杀殆尽。只是事发突然,有冷箭射中了王爷和王妃的马,马车侧翻,王爷王妃双双被甩出了车外。所幸伤势不重,并无大碍,但却无法来京里为淑妃送葬了,现已原路返回辽东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