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五章 刀名匡正

汉血丹心 流年书柬 3283 字 10个月前

皇帝默然无语的收回了伸向那本史册的手,从此再也没有提过一句。

然而这一次,自从吃了赵王贡献的药丸之后,他就总觉得司马迁这厮一定知道了这件事,而且一定又不留情面地写在了他那本贴身携带的册子上了。每当想到这件严重“失德”的事,在自己驾崩之后很可能会被传扬出去,令子孙蒙羞,被天下人无情的批判,甚至还有谩骂……皇帝便闭目坐在车里,把牙齿磨了一遍又一遍。

数日之后,大队人马到达通俗意义上的中州地界。受封在此的宗室王,正是河间王刘绛。这位王爷年纪也是有些大了,素来对朝廷恭顺。听闻圣驾来到,亲自迎接到几十里外。皇帝予以嘉勉,给予各种赏赐,不必细说。

而在迎接的队伍里,除了河间王和一众贵戚之外,一员威风凛凛的老将格外引人注目。河间重地,震慑中州,素来由重兵驻守在此。老将程不识以中州将军领河间太守职务,在此地已经将近十年时光了。

想当年,程不识与李广并称为当世名将,在长安分领两宫卫尉,名冠诸军,十分厉害。然而,人生轨迹不相同。自从马邑之围后,程不识回到长安,就再也没有去过塞外作战的机会。

李广据守雁门,数次苦战。程不识仍然守卫宫禁,空自登高望北嗟叹。而随着黑鹰军与赤火军的强势崛起,军中将帅如璀璨星辰,赫赫功勋,震动天下。就更没有他出战的份了。

后来,皇帝顾念他的忠心,就把河间的重要地方交给了他。中州将军兼任河间太守,军政大权一把抓,也算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而程不识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年,雄心壮志,枉自蹉跎,已经是两鬓染霜,烈士暮年。

“程将军辛苦!汉室老臣,以你为最。朕希望你老骥伏枥,不负此刀!”

进城之前,万众瞩目之下,皇帝刘彻钦赐宝刀,以为嘉奖。

“末将此心,天日可鉴!必不负陛下刀中之意……。”

程不识以无比郑重的神色接刀在手,看到了刀柄间镌刻的那两个字刺目生辉。

“匡正”!

五天之后,大队人马重新进入雁门关内,开始另一段行程。皇帝和他的大臣们虽然在朔方地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却意义重大。他们能够亲自站在这里,本身就已经代表了对这片地域繁荣发展的高度认可。更何况,身为丞相的元召当众所宣讲过的那些大汉王朝即将实行的对内对外政策,更是让所有人欢欣鼓舞,暗自庆幸身逢其会。

元召在上马之前,站在高处最后看了一眼以朔方三城为中心的这片黄金地带。如果下次他还是能够以这样的身份来,最大的希望便是看到这里已经发展出他所期望的雏形。

在将来,一个多民族融合的庞大帝国,仅仅只有长安一个中心,是远远不够的。他的设想中,在东南西北方向的各个中心地带,都设立能够全面辐射地方的重要城市群,才是纵有四海、横贯八方的最强有力控制手段。

而处在河套草原地区的朔方三城,正是他想在北方实现这个目的战略要地。在此之前,主要以军事手段巩固这片地区的安宁。而借助于这次皇帝北巡的契机,元召也趁机开启了他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目标转化。那就是从此以后,以军事力量为辅助,以经济和民族文化交流为主要手段,把大汉王朝西北、东北和北面以外所有能够辐射到的地区都融合进来,真正建成大北疆共同发展圈。到了那个时候,才能够算是高枕无忧,再也不用担心来自北方民族的马蹄和烽烟了。

想要达到这个目标,当然还需要时间,任重而道远。但按照现在的发展形势和人心向背,元召心中已经很是欣慰。以暴制暴和强权镇压,从来不是解决族群矛盾的最好方式。只有化干戈为玉帛,以包容的态度接纳和融合,才有可能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孺慕而教化无形……。

“其实,和韩嫣一样,留在这塞北的辽阔草原上也不错。”

越过长城,行走在燕山古道上时,并马而行了一段路的卫青带着莫名的感慨,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元召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原因,卫青有些沉默寡言,感觉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但这样的反常,元召还是能觉察出来的。

“怎么了?语气有些伤感哦……韩嫣这家伙离开羽林军是好事,我跟他谈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也可能是离开久了,重新回到和匈奴人血拼过的这些地方,总是有些怀念的吧。毕竟,有那么多的将士把自己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里。”

卫青的话里有些闪烁,像是故意躲避着什么。元召却并不再多问。他相信如果卫青有事一定会和自己说的,而他没有直言相告,就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古道幽深,绿树山峦,清爽的风拂过战袍,甲胄生凉,很是惬意。马背上,卫青看着元召脸上温和的笑容,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运筹帷幄,冲锋陷阵,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他都不怕。然而……现在却是忧心忡忡,难以化解。皇帝前几天在朔方城中的那次特意召见时,说过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虽然他还没有彻底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心中的不安,终究是越来越深。

“……卫青,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朕希望你记住,你是琚儿的亲舅舅。这万里江山,终究是要交到他手上的……究竟怎样做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你可要好好地想清楚了……。”

回想起说这话时的皇帝神情,卫青分明从其中看到了许多复杂的东西。他虽然谦和谨慎,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冷眼旁观之下,更是曾经亲眼目睹许多朝堂风云变幻。皇帝话外之意,早已让他惊骇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