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眉头皱了皱,侧过脸来:“魏其侯既然也是亲身参与者,可有什么说的?”
听到皇帝绕过元召,让自己与田玢当堂对证,窦婴心中一沉,不过随机释然,皇帝回护元召,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这次自己就顶在前头,拼死一搏,即便最坏的结果是舍身而死,但只要有元召在,想必以他的为人,家族后人他必定会照顾的周全,自己又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想到这儿,窦婴心下坦然,长身而出:“陛下,老臣所看到的,却与武安侯所说不同。灌夫将军,在先帝时立下大功,全身伤痕累累,皆是为平叛所致。这样的将军,岂容的武安侯府下人随便的欺辱,他一怒之下失手打人也情有可原。然而,武安侯这次宴客却早已心怀歹意,侯府画屏后竟然预先埋伏下江湖高手,意图不轨。长乐侯为了保护老臣与灌夫将军,才不得不出手。那些江湖匪类,凶悍异常,也不知道武安侯是从哪里招揽来的,在这样的形势下,刀剑无眼,元召不杀人,难道还等着被杀吗?至于说虏走田丞相本人,这件事就更是情非得已了!”
四周鸦雀无声,大殿上下所有人都在心中忐忑的听着,紧张的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窦婴站出来公开与田玢对峙,这代表着什么?这次真是要出大事了!
“陛下,有一件更严重的事,在此,老臣不得不提醒你。那巡武卫三千劲卒,已经都快要成为武安侯府的私兵了!他们田家父子,竟敢私自调动,用来围杀朝廷重臣。昨夜,在刀林箭雨之下,如若不是有田丞相带路,我们三个人又怎么走的出武安侯府半步呢?!”
窦婴慷慨陈词,把昨夜的缘由说的一清二楚,所有大臣表情各异,原来其中还有如此的曲折,今天千万不能轻易表态,一句话说错,就有可能是杀身之祸啊!
“窦婴,你在胡说八道!被元召所杀的,不过是我府中的一些仆从下人,哪里来的什么江湖高手!巡武卫履行正常弹压职责,又有什么不对了?哼!倒是魏其侯你,退隐之后,反而并不安分。整日里与府中宾客们前呼后拥,走马引弓的,却不知道安了什么心思!”
既然已经翻了脸,那就不用客气了。两个人同殿称臣这么多年,彼此的底细都摸得很清楚。窦婴、田玢对阵,这是窦太后遗留势力与王太后势力的一次正面交锋,谁胜谁负,后果难料。
两个人怒目对视,场面僵硬。皇帝面无表情的在上面看着,这一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大臣们面容严肃,没有皇帝点名,谁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看到眼前的场面,元召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史书上记载的那次场景。窦婴、田玢当殿对质,皇帝虽然因为对窦婴的敬重而信任他多些,但双方都是汉室外戚,他不便公然表态,便交由众臣评判二人谁是谁非。结果两人的支持者同样多,算是打个平局。
然而,后宫中,另有一颗重要的棋子,突然出手,打乱了棋局,以至于皇帝不得不屈从太后意志,窦婴输了这局棋,就此入狱,抄家问斩,结局悲惨。
眼前局面还是那个局面,皇帝和臣子们情形也还是那样的情形,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未知的变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元召静静地站了起来,既然身逢其事,是非与对错,正义与邪恶,自当一语分之!
巡武卫一千五百名劲卒,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元召大摇大摆的从容离去。巡武中郎将田少重眼中喷火,手中的刀攥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深秋雾重,夜色清冷,甲胄下却不觉已被汗浸透。
刀已出鞘,箭已上弦,然而,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元召努了努嘴示意,田少重咬着牙一挥手,士卒空出几匹马来,元召拍了拍田府二公子的脸,笑眯眯的说了句“玩这个游戏,你还不够格!”纵身跃上马背,三个人挟持着田玢消失在黑夜中。只剩下田府的一片狼藉和田少齐扑倒在大哥马前惊吓过度的哭声……。
田少重真想立即下令,乱箭齐发,以泄其愤。可是,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也许,从此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阳光出来,照耀未央宫大殿,有些刺眼。田玢感到头脑昏昏沉沉,他揉了揉手腕,那会儿被元召拽得生疼。被对方虏走,本来以为是必死无疑的。以这小子先前杀人的残暴手段,他已经绝望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敢带自己来未央宫见皇帝,这让他心中重新升起希望。
只要太后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一定会想办法帮自己的,这一点无需质疑。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一定会第一时间就来报给太后知道的,想必这会儿姐姐早已经要求皇帝严惩元凶了吧。
想到这儿,田玢又有些得意起来,他看了看一边在与侍卫们打招呼的元召,小子!今天我非要你付出惨重的代价不可,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宣室阁旁边的偏殿,接到皇帝诏令匆匆赶来的十几位臣子,心中都有些疑惑。不明白皇帝这么早让自己进宫来干什么。最近朝堂上比较安宁,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边境还算平静,水患已经渐渐平息,灾民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打算好好放松一阵的。
等到皇帝出现的时候,看到他的脸色,臣子们心中都“咯噔”了一声。
“让他们都进来吧!哼!”连坐都没有坐稳,冷厉的声音已经传到殿外。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看到殿门开处,几个人走了进来。田玢、窦婴、灌夫还有元召,表情各异,先对皇帝见了礼。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怎么凑到一块儿了。这些位臣子中,也有几个是对丞相大人一向附和的,因为各种原因,他们并没能参加昨天田府的宴会,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然,厚礼是必须送到的。见了面,刚要对田玢道贺呢,忽然发现气氛不对,这才又及时地住嘴。
“呵!朕的股肱大臣,什么时候像市井之徒一样,学会好勇斗狠了?这可真是千古奇闻,三个侯爷、一个将军,酒后砍架?朕看你们真是喝糊涂了吧!此事若传扬出去,朝廷颜面何在,朕的颜面何在!”
皇帝的语气很冷,不过,话中却饱含深意。元召暗自一笑,皇帝这明显就是想和稀泥,开口就定下了这么个调子。酒后失言,大臣互相殴打,即便是闹的动静有点大,也不算什么严重的事嘛!
十几位大臣算是多少听明白了点什么,原来如此啊!不关自己什么事,那大家就都放心多了。难道皇帝找大家来,是来劝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