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你长白头发了。”秦长安沉默了许久,才笑着说,浅浅的笑容融化了他内心的困惑,她不想在他面前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要帮朕拔掉吗?”他不以为然。
既然对她上了心,他付出心血也是应该的,她在他的人生路上便是一朵明艳的鲜花,固然她经得起风吹雨打,性子坚韧,他还是想要守护她,浇灌她。
区区几根白发,又算得上什么?!
他身体里积累的所有疲累,在她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刻起,已经消散了大半,她跟过去一样,从来都是他的独门解药,不但可以轻而易举地治愈他的身体,更能治愈他千疮百孔的心。
不过,他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有何等改变,只要她喜欢就好,这几日他放任不管,长出胡茬,她不爱,那就刮得干净,如果生出白发,她亦不喜欢,那就拔的一干二净。
“不要,三郎什么样都是好看的——”她勾起红唇,纤细五指穿过他未曾束发的黑发内,感受着几缕细微银光的光泽在里头隐隐闪烁,像是镶嵌了一层白银,并不显得苍老,柔顺地垂泄在他的脑后,仿佛是一种刻意的装饰,反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美感。
龙厉深深地笑了,喉咙溢出一连串的低沉笑声,唯有在他面前,她才偶尔流露出少女般的娇嗔,他却爱极了她的这一面。
她的心同样有些荡漾,经过了赫连寻跟诺敏这件事后,她更想要珍惜这一段得来不易的感情,这世上错过的情人太多太多,一旦擦肩而过,又有几个能像赫连寻这样,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只为了换来下一世的回眸?
既然面前摆着这么一个对她专情又长情的男人,她怎么都没理由放开手才对,瞥视着他清隽却又俊逸的面庞,忍不住竟有些飘飘然起来,心里的荒野上仿佛绽放了无数美丽的小花。
秦长安手握干净的棉布,替他擦拭面颊上的白色泡沫,宽大的衣袖缓缓垂落,露出两截手臂。享受着妻子温柔小心地服侍,龙厉的目光随意瞥了一眼,在背地里感叹连她的手腕都变得那么干瘦,好似他用力一掐就要变成两段。
只是下一刻,他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牢那双细瘦白皙的手臂上,肌肤之下隐隐冒出一些浅红色的痕迹,他大为震惊,猛地从位子上站起来。
她被无端端吓了一跳,手里的棉布掉在地上,不知他为何突然大惊失色,右臂被他拉了过去,手腕被紧紧地扣住,他将她整个衣袖撸到腋下,将一整条光裸的胳膊暴露在空气之中。
“这是什么东西?”
手臂上肌肤下浅红色的痕迹,仿佛是活着的一样,从血肉里慢慢地溢出来,一个个犹如浮标般浮出水面,愈发清晰地出现在表层的肌肤上。
是符文。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认出了这些红色的图案是似曾相识的,他们曾经在金刚锥的表面看到过的一模一样!
------题外话------
连续三天万更,吼吼!爱你们,笔芯
牵着他的手,她一步一步走入内室,点亮了烛火,按下他僵硬犹如石块的双肩,她靠着他而坐,躺在床上太久,刚才那个吻,已经消耗了她所剩不多的力气。
“你看,地上有我的影子,我才不是什么虚无,不是抓不住的魂魄,更不是你臆想出来的幻境。”她弯唇一笑,笑容在苍白的脸上,依旧显得有三分虚弱。“诺敏已经离开,没有自私自利的人,没有贪心不足蛇吞象,没有鸠占鹊巢,更没有不断运行让人惊恐的转生咒……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这次,该醒来的人,是你啊。”
犹如被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一遍,龙厉悚然一惊,他看向这张大床,床上的龙凤胎一如既往地香甜好睡着,床上没有犹如活死人般躺着的秦长安,只有靠着他肩膀的这个秦长安!他的失魂落魄、意识恍惚,瞬间豁然开朗,醍醐灌顶。
“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好么?”这次,换她来照顾他。
他却摇头,略显憔悴的面庞上毅然决然地拒绝她的好意,他的嗓音透出疲态和沙哑。“不行。”
她哑然失笑,明白他的顾忌,是误以为他一旦睡死了,她就会再度不见……她就这么让他没有安全感么?
“那好,我们一起睡,你抱着我睡,好么?”她循循善诱,嗓音温柔,主动为他解开身上有着许多褶皱的那件明黄色龙袍,对于一个在爱干净上有着怪癖的男人而言,哪一日不更换衣裳,根本就是挑衅他的逆鳞!可见,这些日子,他的确无暇顾及自己了。
龙厉的下颚几不可察地轻轻一点,纵然他眉宇之间始终都不曾流露出一丝脆弱的表情,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长安躺下,手掌轻轻搁在她的腰际,摸索到她在单薄衣料下分明挺出的肋骨,眉头紧紧蹙着。
“你太瘦了。”这些日子,他只能用嘴对嘴的方法,喂一些鸡汤鱼汤之类的汤汤水水,保证她不至于饱受饥饿,但她的身体还是一天比一天虚弱消瘦。
他记得,坐月子的时候,她的身体虽然缓缓恢复到孕前的线条,但还是残存一分丰腴,那时的秦长安不至于如此干瘪,简直瘦成了排骨。
“还说我呢,你也是啊,都不照镜子么?”她抚摸着他下巴上的胡茬,被坚硬的胡茬刺的手心发痒,她笑着摇头。“明日我帮你刮胡子吧,我还是更喜欢你没有胡子的模样,再说,亲吻的时候不至于被刺的难受。”
他如鲠在喉,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却见秦长安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故意没看到他满目怜惜和不舍。“好晚了,我想睡了。”
龙厉将脸搁在她的肩窝,这些天他一夜都不曾跟她同床共枕,累到了极点,也多半是在深夜出去走一趟,让寒冷的夜风迅速驱赶他多日来的倦意,实在撑不住了,才在榻上窝着躺一下,但每次不到两个时辰,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纵然是领兵亲征的那些日子,也不曾让他如此疲惫不堪过,心里却只剩下一个信念,他一定要等下去,不能放弃。
秦长安闭上眼,依旧还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其实她并无太多睡意。
她故意说自己很困,是为了让他放下介怀,丢下防心,别再如此紧绷不安,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迟早要垮掉。
翌日清晨。
秦长安醒来的时候,龙厉已经不在床边,他坐在榻上,看着翡翠服侍她洗漱,脸上的倦容虽然不曾消除,但已经比昨晚神不守舍的模样好上太多太多。
明云紧接着端来清粥小菜,她沉睡了许久,不能吃太油腻太滋补的食物,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等她摇摇头,示意自己吃不下了,龙厉才就着那些米粥,用了早膳。
“我的鞋呢?”她睡了太久,浑身虚弱,但已经不想继续躺在床上,闲不住了想下来走走,但床下却空无一物,她看向龙厉,一脸讶异。
“可能是宫女拿出去清洗了。”他睁着眼说瞎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完全没有半点可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