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沉笑道:“如果不添油加醋,又如何炒的好一盘菜?长安,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你我碍着皇兄的路,可惜拿捏不到确凿的证据,于是乎,本王就会成为一个野心勃勃早有逆反之心的逆贼,该死。”
她无声叹息,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掌,低眸看着那双养尊处优白皙漂亮的手,心里却很清楚,正因为皇帝先缴了他的兵权,可是靖王府的权势依旧繁盛,皇帝必然会趁热打铁,乘胜追击。
感受到手心温暖的体温,龙厉好笑地看着她,压低嗓音。“本王退一步,皇兄就往前进逼一步,他在试探,到底要把本王逼到什么程度,本王才愿意把你交出去,换一个安身立命。”
在她抬起头时候,美眸一如既往的沉静,小脸上的笑容仍然清雅似水,犹如一碗弦月。
“你不会。”
龙厉啄了啄她软嫩的红唇,秦长安一不留心,就纵容他的舌尖溜了进来,又把她吻的双颊绯红,气喘吁吁,他才暂且放过她,跟她额头相抵,任由温暖暧昧的气息将两人包围。
“若本王想得没错,十天之内,京城就会有异动。”
她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却被龙厉的眼神制止了。“不用担心,此事我有九成把握,就算为了你,本王也不可能做傻事。”见她一脸担忧,龙厉心情瞬间好了很多,他虽然不是多情之人,过去那么多年,也只是防备着皇帝而已,不曾真正想过两人之间,一定要分个死活。
他的性子本就是正邪难分,不曲不直,他可以跟贪婪小人虚与委蛇,也可以跟顽固直臣据理力争,一切在他眼里不过是游戏罢了,他喜欢那种任何人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畅快淋漓。
但因为她成为他的妻子,他的很多想法,很多立场,全都有了不小的更改。
他俊眉隆起,眼眸森然:“整个京城流传对我们不利的传闻,这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会驱逐我们出京。”
“什么?”
“按照王朝惯例,皇子成年后就会到宫外生活,大多数被天子派去封地,这本是天子制衡天下的手段。皇子留在京城当京官的先例,不是没有,但这些人多半是无能之辈,搁在皇帝眼皮底下,完全起不了任何风浪。”
“可我听说,先帝最心疼你这个儿子,因此才早早地给你选了建府的地皮,打算让你一辈子都在京城,无需到那些偏远的不毛之地受苦。”
或许,这是先帝对小儿子的私心,他的遗诏上没有写下龙厉的名字,而是写下了龙奕的名字,正是希望龙奕看在一母所生的份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这个弟弟手下留情。
可是,先帝似乎是对龙奕太放心了。
皇权之战,这才刚刚打起。
“我们当然不会让他顺心顺意,皇兄把我们赶走,势必会让人埋伏在离京路上,到时候,事情就好办了。”
她的心,汇入点点滴滴的寒意,是啊,缴了龙厉的兵权,把龙厉赶出京城,当把人逼到最落魄脆弱的时候,到时候路上真正发生了什么,世人又能知晓吗?
若龙厉性子软弱,想用远离国君换回一家子的安乐生活,那么注定成为牺牲的棋子,因为那条路,是有去无回。
幸好,他是个强势的男子,幸好,他不会因为感情而坏了大事,幸好……幸好,她把自己的余生托付给他。
“明日,本王会把大皇子亲自送回皇宫。”做戏,要做全套。
她轻点螓首,银辉死了,无论皇帝把大皇子交给任何后妃代为照顾,没有人会在这时候试图伤害大皇子,更何况,她相信蒋思荷在后宫的人缘不差,他们既然要被驱逐出去,当然没道理带着大皇子上路。
当秦长安走出书房的时候,跟门口的慎行交换了下眼神,慎行二话不说,心领神会,把人送到了松香院的门口。
“慎行哥,我今日见到裴九了。”
“王妃觉得他需不需要——”慎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气呵成,反正杀人对他而言,跟吃饭喝酒一样寻常。
秦长安轻摇螓首:“别轻举妄动,你去查一下裴九的身份,看看有没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王妃,这个裴九您果真不认识吗?”慎行一开口,就见秦长安脸色微变。
此人平日嬉皮笑脸,实在不像是个侍卫,私底下跟那群兄弟相处的时候,更是十句话有八句不太正经,但有时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会正中要害,他的观察力其实敏锐的惊人。
原来,察觉裴九的异样,并非只有她自己。
“怎么?他看王爷的眼神不单纯,看我的眼神也不简单吗?”她似笑非笑地反问。
“不是,就是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可真到了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那小子真是怪胎,看上去是个神棍,但就是有人信那张铁嘴。上回我把他从赌坊抓回来的时候,他喝醉了酒,跟人说什么马上要下雪了,还是五十年不遇的雪灾,这会儿才十一月啊,下什么雪?”
五十年不遇的雪灾?
裴九是个疯子,还是大智若愚呢?
她闭了闭眼,眼前很快略过那双杏仁般的眼,那双眼偶尔稚嫩无辜、偶尔苍凉无比,仿佛看透世事,甚至,有时候,她觉得是一具五六十岁的灵魂,装入了二十岁的青年身躯之内。
要想识破他是否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需要放手一试,不是吗?
她该相信他吗?还是这不过是个陷阱?
“娘娘,这是皇上留在屋子里的。”蓝心将一枚洁白的玉佩,轻轻放在矮桌上。
蒋思荷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了下那一枚鸳鸯佩,她看得出来,这一枚并非是她的那块,而是另一半。
喉咙发干,她忍不住抿了抿干涩的唇,抬头望向窗外,天才刚刚亮,比起皇帝的一夜好眠,她却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他想通过这块鸳鸯佩,告诉自己什么?可是,她还愿意继续等下去吗?她还有几个十年?
琳琅蹲在庭院里,正在把手里最后一叠纸钱丢入火苗之中,这是皇后住到家庙里就吩咐她做的事。
蒋思荷虽然嘴上不说,却让人给夭折的二皇子龙福烧纸钱,而且,她日日点香,只为了给大皇子龙川积累福报,让龙川能顺利地长大成人。
其他的,她真的不想多想。
……
这是什么诡谲的画面?
今日,本是秦长安在自家首饰铺子查账的日子,她本来只是在珠帘后头静静坐着,并不关心进来的是什么权贵,算盘珠子在手下拨动出清脆的声响,直到外头涌进来的那些女人的“窃窃私语”,打扰了她查账的过程。
她一抬眼,发现约莫四五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女子,正在往她的方向看过来,一张张年轻又美丽的脸庞上,有着极为丰富的表情。
光看她们的衣着打扮,就知道是富贵小姐,对秦长安而言,无论是哪一家的闺秀,她都不必忌惮,若是算起来,她们理应对自己行礼。
不过,姑且不谈权势,单单用一个女商人的眼光来看,这些豪门小姐,却是这家首饰铺子的衣食父母。动辄一出手,就是上千两的生意,她还真不在乎被她们多瞧上两眼,只要她们别忘记光顾就成。
“瞧王妃的眼珠子同我们的一样呀,可怎么会这么奇怪?”
“就是呀,像猫儿一样。”
“听说啊,靖王就是因为她能在夜里视物,所以才执意娶她的,不远千里也要把人带回我们王朝呢。”
这话一出,立即引起大家一阵议论纷纷,她们实在太好奇,才会一时之间,无视当事人的存在。
小姐们又偷偷瞥了珠帘后的女子,误以为她们的话绝不会传到秦长安的耳畔,却忽略了她的五感比一般人要好,既然视力很好,耳力也不该太差才对。
她们暧昧地挤眉弄眼,面面相觑,各自用眼神交流。
“原来如此,怪不得王爷会娶一个平民出身的郡主,原来是有这样的异能。只是要一个夜里能看见东西的女人,王爷这癖好也实在是异于常人……。”
有人压低声音,故作高深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种异能在关键时刻,可是能派上很大用场的。”
千金小姐们终究是碍于秦长安的身份,不敢继续讨论下去,各自买了些精美华贵的首饰,就走出了铺子。
下一刻,秦长安面无表情地合上了手里的账册,心想,为何会在如今紧张的局势下,传出这样的小道消息来?
毕竟,就算世人对她再好奇,也该是她刚成亲远嫁到京城来的那阵子,如今,她出嫁都快两年了,平白无故冒出这样的传闻,让她不得不生出疑心。
这个话题里藏着十分敏感的东西,若只是被这些家长里短的小姑娘们在背地里当成名人趣事般说上一番,也就算了,若是落在心细如发的官员耳边,就会怀疑当初靖王娶她是别有用心的,她的双眼在黑夜中能视物,什么地方才需要这样的异能?
是军队啊。
只要有人刻意误导,便会有人怀疑龙厉在多年前,就开始部署大局,甚至,对皇帝还有了反心。
她当机立断,直接坐上轿子,想尽早赶回去跟龙厉商量对策。
轿子停在靖王府门外,白银为她撩开帘子,她的眼角余光却停留在靖王府门口其中一尊石狮子的背后,那一抹看似熟悉的紫色背影。
而顺着那人的方向看过去,却是差不多时候跟她一道回来的龙厉,他正走下轿子,目不斜视地走入靖王府。
慎行在两日前跟她说的话,顿时涌上心头,如今,也算是抓个现行?
她朝着白银摆摆手,不让白银出面驱赶,而是悄无声息地走到那人身后,提起那人的腰带,趁他不备,将此人利落地摔过肩膀,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还不够,粉紫色的精致绣鞋,踩在对方的胸口,秦长安冷冷地盯着那人的眉眼,无声冷笑。“果然是你。”
某人笑嘻嘻地伸手,试图护住脸:“靖王妃,打人不打脸。”
“错了,我打人光打脸——”话音未落,绣鞋不客气地压上那张碍眼的面孔,只因为刚才意外地发现那双杏仁般又细又长的眼,跟一般的凤眼不太一样,长眉凤目,若不是肤色比女子还要苍白,这一副悠远秀美的容貌,因这个男人略带圆滑世故的姿态和漫不经心,让他天生多了让人多看一眼的资本。
她不想承认,裴九属于那种第一眼看着不怎么样,但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惊艳的长相,甚至,还很容易勾起女子母性泛滥。明明已经是二十岁的男人了,这个年纪往往应该成亲生子,偏偏他还是给人一种还是少年的错觉,当然,他的身躯却可以划入成熟男人的行列。
“裴九何德何能,能让王妃亲自动手?不知裴九到底犯下了什么不得了的过错,王妃不如让裴九死个明白。”被小巧的绣鞋踩着半边脸,固然影响男性尊严,可是裴九依旧笑呵呵的,似乎并不觉得疼痛,看似没心没肺。
“我问你,你刚才可是在偷看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