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王爷回来了

翡翠跟其他下人一样,看向秦长安的目光,满满当当都是崇拜之情,她们一堆婢女私底下聊天的时候,纷纷都说靖王妃在那日只身面对一批如狼似虎的禁卫军,完全不输男子,气势不知比他们胜过多少。尤其是靖王妃还掌掴了禁卫军副统领方天,为靖王府扳回一局,找回了面子,禁卫军最后只能跟落水狗一般灰溜溜地滚了,她们痛快极了,出了一口恶气!

“这么看我做什么?该不会你跟玛瑙珍珠她们不一样,迟迟不想嫁人,是暗中爱慕我吧?”秦长安朝着铜镜照了照头上的发饰,不难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翡翠的一脸膜拜神色,她故意调侃小丫头。

“主子胡说什么呢?”翡翠娇嗔一声:“您知道吗?王府里的丫鬟们都说您那日就跟巾帼英雄一样,个个都特别敬重您。”

巾帼英雄?这些从小就卖身为奴的小丫鬟们,当真见过真正的巾帼英雄吗?

秦长安失笑。“不过是教训几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罢了,也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若不是仗着王府里没有男主子跟女主子,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放肆。”

翡翠无声叹了口气。“王爷快回来了吧?为什么迟迟无人来送信呢?”

闻言,秦长安的眼神一黯,翡翠说的没错,除了首战告捷,她收到龙奕的第一封信之后,西南苗地就再也不曾传来书信,连口信都没有。

他去西南,不只是为了皇命而已,不知他的部署可曾成功?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秦长安已然坐着轿子到了风家,前几日因为家事耽搁了一阵子,今日她给明云把脉,决定明日就动刀。

吴鸣当然同意了,事实上,他在风家住了数月,因为风离身边正好缺一个账房先生,他已经暗中帮忙做事。听闻靖王府被围府的传闻,他很是担心,如今亲眼看到秦长安跟没事人一样,神色沉静,气色极好,这才放下心来。

“明日别让明云用早膳,我晌午之前,一定会来。”秦长安吩咐风离:“你让匡大夫送足量的麻沸散和止血药过来,别忘了。”

“王妃,我的记性您还信不过吗?”风离风趣地笑道。

离开的时候,秦长安本想问问风离,可有收到龙厉的消息,后来转念一想,她这个妻子都没听到他确切回来的风声,风离这个大掌柜要是知道,她的心情只会更差。

轿子还未抬到靖王府,就在东街停了下来,只听得白银在一旁掀起侧帘,低声说。“前面很多百姓把路堵了,轿子过不去,要换别的小路吗?”

“不用了。”秦长安撩开轿子的帘子,目视前方,往日这条街巷她走了不知几百遍,从未遇到过如此水泄不通的情况,远处似乎还有乐声,听上去欢天喜地的。不过隔了厚厚的人墙,她的确什么都看不到。

“反正离王府不太远了,我们走走吧,顺便看看热闹。”绣鞋踩上地面,她淡淡一笑,往人流中走去。

白银笑着陪着主子,好不容易一切恢复如初,她就知道自家主子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偏偏皇帝一再挑衅,这几天的平静,或许就代表皇帝暂时的妥协吧。

赢的人,终究还是她家主子。

靖王府的气氛比宫里好上太多,找回世子之后,在秦长安这位当家主母的带领下,秩序如常。

但至于世子是在哪里冒出来的,除了秦长安跟白银之外,再无别人知晓,对外也谎称是在床底下找到世子,就这么遮掩过去。

“那位就是靖王!”面前有个中年男人拉着妻子低声谈论:“瞧见了吗?”

秦长安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后面,龙厉回来了?怎么这么突然?她至少认为还要多个十天半月的。

百姓们跪了一地,她动也不动,此刻的日头很晒,但她却移开了头顶的伞,直直地望向那个方向。

龙厉依旧身着鲜亮红袍,外面套着银色软甲,不曾戴着银色头盔,骑在一头全黑的骏马上面,一手牵着缰绳,马蹄“哒哒”踩在地面,身后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武将,更是衬的他气度狂嚣,张扬惹眼。

只要一眼,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心动,什么是一见倾心。若是时光倒流,多年前的他,鲜衣怒马、年少轻狂、目中无人,仿佛天边最耀眼的星星,不至于让她付出真心。

而如今,他洗去浮华、敛尽锋芒,变得更加沉稳,也变得更加成熟。唯独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狂性,把他打造的与众不同,明明不是王者,却拥有睥睨天下的霸气。

她终于明白,为何皇帝会越来越忌惮他,哪怕……他们是一母同胞。

一个人的气势,当真抵挡不住,哪怕此人恶名在外、冷血无情。

龙厉不曾看到她,他目不斜视,一如既往的高傲,只是,秦长安不由地皱了下眉头,离龙厉不远处,有一个女人坐在马上。

那个女子一身苗人装扮,约莫十七八岁,七彩缤纷的苗绣衣裳穿在她的身上,稍显厚重华丽,浑身上下的银饰十分繁复,在阳光下反射出银色光芒,反而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真实容颜。

走之前那晚,她让他找个苗人姑娘,都是气话,他却当真了吗?不单在西南苗地找了个苗人姑娘,还明目张胆地把人带回京城来了?

秦长安咬了咬红唇,不再目送龙厉身影,当下转身,白银见主子沉凝了一张脸,当下不敢多问,只能随着秦长安一道抄小路走回靖王府。

龙厉隐约感受到什么,转过头去看,在大一堆下跪的平民百姓之中,见到两个已经走远的身影,他眯了眯黑眸,脸上没有流露更多喜怒。

直到夕阳西下,仆人才到芙蓉园来通报,说是王爷回府了。

螓首一点,她淡淡一笑。“去正厅。”

龙厉刚走入正门,就瞧见朝思暮想的女人站在正厅外头,她微微一福,举止十分端庄温雅,不带女子一贯的娇气,倒是凸显出当家主母的威仪。

那张脸浅笑吟吟,和煦如月光,高髻云鬓间,仅有一支黄金发簪,镶嵌白玉雕琢的玉兰花,高雅不失贵气,一身鹅黄常服,花团锦簇,她朝他微笑的那一刻,仿佛裙摆上的所有鲜花全都瞬间绽放。

“王爷回来了。”她的嗓音依旧清亮,但面对他的时候,还有一丝他才能感受到的温柔。

“皇上打算追封楚贵人为楚妃?”

“朕正有此意——”顿了顿,龙奕搁下手里的茶杯,眼神变得复杂。“皇后意下如何?”

“臣妾没意见,毕竟她跟皇上相识十余年,情分深厚,即便她最后做错了很多事,单看在她给皇上生下三个孩子的份上,抬一下她的品级,合情合理。”蒋思荷淡淡一笑,笑容称不上热情,却也挑不出刺来。“让常公公准备追封的事吧。”

蒋思荷点头答应,不止如此,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抗拒和不快,若不是她掩饰的好,那便是她当真心如止水。

见状,龙奕不说话了。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蒋思荷想着专程来了一趟,没道理白来,只能主动打破沉默。“或许臣妾下面的话不合时宜,但是臣妾身为一国之后,还是要提醒皇上一句。这两年您并不热衷选妃,后宫里的都是些老面孔,楚妃走了,宫里一直都死气沉沉的,也该迎接新人了。那位宫外的红颜知己,皇上可曾想好如何安置她,一直放任她在宫外生活,不是长久之计。”

龙奕突然悲从心来,可笑的是他不久前才确定自己对蒋思荷的情意,可是她却早已收走了她的心,眼下,她并不嫉妒楚白霜的加封妃位,也不在乎宫外还有个冯珊珊翘首以待,她果然是天底下最适合当皇后的人,不满三十岁的她,却仿佛已经抽走了七情六欲,跟个木头人有什么两样?

“皇后就这么急着把朕推给别的女人?”

未曾料到皇帝会这么问,蒋思荷垂眸沉思,暗忖了下,又说。“皇上是担心冯姑娘的身份,惹人非议?清者自清,她是清倌,也曾是官家小姐,待她入宫,只要她安分守己,臣妾必然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朕这两年懒得选妃,皇后倒是闲不下来,既然你想做,那就去做吧。”龙奕本就病的浑身无力,脾气不定,没好气地说。

她做的,只不过是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贤内助的本分。看到皇帝如此消沉,最好的方法,或许是再把一朵解语花接到宫里来。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向来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怎么又好端端地埋怨起她来了?

蒋思荷有些哭笑不得,可还是忍住了,耐心地开口安慰。“皇上把事情交给臣妾,臣妾自然会让皇上满意的。”

他满意什么?

对宫外的冯珊珊,他即便只是一夜沉迷,那也是因为内心的寂寞所致,再多的情爱就没了,充其量,冯珊珊不过是一只有才有貌的美丽花瓶。

但这样的花瓶,后宫里还能找出几个,她对他而言,还没到独一无二的地步。

只是心里却涌出一种异样的矛盾和排斥,好似就想跟蒋思荷唱反调,他皱着眉,凉凉一笑。“好,那就交给皇后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蒋思荷再也找不到新的话题,正巧常辉公公送来一碗汤药,她主动接了过来,身为正妻的自觉,她还是有的。

端到皇帝面前,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她轻声询问。“太医说了皇上得的是什么病?”

“这阵子事情太多,就算朕是皇上,也总有撑不下去的时候。”龙奕一句带过,不想多谈,说也奇怪,太医开出来的药方,他一日三餐喝了不少,但这两日还是没有任何气色,整个人病恹恹的,提不出半点力气,可是久病卧床,到了晚上却又精神矍铄,宛若夜猫子一般,但沉下心来想看些奏折,那些字体仿佛在眼前跳舞一样,完全看不进去。

精神似乎是亢奋的,身体却又是萎靡不振的……这样的毛病,并不像是痛失爱人的心病。

“皇上,西南苗地的暴乱已经解决了,靖王想必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这次禁卫军在靖王府闹出来的乱子,您可想过如何跟靖王解释?”她忧心忡忡地询问,她隐约觉得皇帝有事隐瞒,但身为皇后也不得对朝政太过关心,她只是不想看到秦长安也被卷入权力争夺的漩涡之中。

“禁卫军做事的确鲁莽了些,不过,靖王妃也不遑多让,她不是装作宫女偷偷出宫了吗?还在众目睽睽下赏了方副统领一个耳光,难道在皇后眼里,靖王妃是什么弱者吗?”不提到秦长安还好,一提到她,龙奕就忍不住发火。

“是臣妾安排她出宫的,皇上若想责罚,不如直接罚臣妾吧。”

“皇后,难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永远要站在靖王妃的那边?她跟你无亲无故,不是你的姐妹,跟你也只有一两年的交情罢了,而朕才是你的丈夫。”

“皇上是在暗示臣妾什么吗?靖王妃是自家人,不是吗?”蒋思荷话锋一转,反问皇帝,总觉得皇帝话里有话,难道有朝一日,这对兄弟也会反目为仇?

这样的推测,好似把她猛地推入冰湖之中,哪怕此刻是最为炎热的七月,也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太医院令朕失望之极,朕想换一批新鲜血液,让靖王妃当太医令,成全她身为一代女医的梦想,是她不识抬举——朕才想要用世子来让她点头答应。”皇帝只说出了一半的真相,有所保留,毕竟,皇后已经怀疑,他如果继续保密,会连皇后的信任也一并失去,得不偿失。

蒋思荷信以为真,很不赞同皇帝的做法。“靖王妃虽然医术高明,但她是朝廷宗妇,再者靖王私底下如此霸道蛮横,想必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出来抛头露面,皇上又何必强求,闹得如此不愉快?”

“什么抛头露面,不过是来往宫中罢了,靖王妃把靖王府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难道那些事不算抛头露面?”龙奕嗤之以鼻。

蒋思荷哑然失笑,心中的不安只是暂时平息,为何她还是觉得,皇帝对秦长安太过上心了呢?明明是自己弟妹,本该保持距离,再者,堂堂天子国事都处理不完,还有空闲考虑太医院的人事调动?

半个时辰后,蒋思荷走出了皇帝寝宫,一回到栖凤宫,宫女琳琅就靠了上来。

“娘娘,奴婢打听过了,那个晚上的刺客全都被火化了……”

“这么快?”蒋思荷停下脚步,眼波一闪,脸上愁云满面,柳眉紧蹙。

尸体都被烧成灰烬,就算她认为此事可疑,怕也是问不出什么了,宫里的大内侍卫或是禁卫军,全都是直接听命于皇帝。

想到刚才皇帝提起秦长安时,那副阴郁厌烦的模样,不由地心中咯噔一声,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弟妹,皇上这回做的未免太出格了……靖王声势浩大,但俗话说得好,树大招风,她一直认为皇帝及其看重和宠爱这个唯一的弟弟,才会对靖王诸多忍让。

这些年,靖王向来懒散成性,早朝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满朝文武对他又惊又怕,视为猛兽,不敢轻易挑战他的权威。

她细细回想,当初她刚嫁给龙奕的时候,龙奕曾有几次在宁王府招待龙厉,那时候的兄弟俩,谈笑风生之间,一副兄友弟恭的美好景象。但这两年来,她总觉得这对兄弟有点疏远了,不管靖王的性子如何张狂放肆,她身为大嫂,还是不想看到有朝一日他们分道扬镳、形同陌路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