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安隐约听出了门道,她将双手缠绕上他的脖子,粲然一笑。“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
他兴味地勾了勾薄唇,看向她眼底的笑意,摸了摸她光洁的面颊,眸色更深几许。“本王的女人,必定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不谙人事,单纯无害。官场上的光明背后,便是黑暗,这些都是你迟早要看清楚的。”
她的心情颇为沉重,但是龙厉自从踏入朝堂上之后的每一日,都是面临这样的官场生活,即便他不喜欢,却也必须将里头的人性和利益算计的清清楚楚,否则,他无法站在制高点,操控一切。
眼神骤然变得坚决不移。她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红唇微启。“我不要躲在你的身后,我要站在你的身边。”
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她能感觉到孩子点点滴滴,每日每夜的变化,那是母子同心融于血缘的刻骨铭心,自然想的就更加长远。王爷王妃的地位听上去尊贵,但高处不胜寒,任何时候都不得掉以轻心,他们要保护的不只是自己的身份,还要保护孩子。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若是太软弱可欺,就会成为别人用来拿捏龙厉的软肋,只要攻破了她,就等于给龙厉一个致命重击。
她不想看到那一天,为母则强,她不能成为龙厉的包袱。
“刚才来的三人,都是能派的上用场的,他们的把柄被本王捏在手里,本王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至于他们是不是清官,不是本王用人的第一原则。”他扯唇一笑,笑意带着一贯的冷绝和嘲讽。
沉默了许久,她才收回了落在他脸上的视线,他真的长得非常好看,可是隐藏在下面的是完全的不择手段。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不觉得他有错,相反,她越来越赞同他的做法,或许夫妻之间相处的久了,彼此的想法、心思全都会被对方影响,风雨同舟,相濡以沫。
夹了一块芙蓉糕,继续送到他嘴边,秦长安无声地点头。若以前龙厉只是个孤家寡人,他可以继续嚣张放肆地过一生,但如今他有妻有子,一旦放开手里的权利,那么,就成了一个在战场上手无寸铁的士兵,无疑是更危险的。
再者,皇帝虽然是他的亲哥哥,但历朝历代父子相残、手足相残的例子太多太多,他们现在感情不错,但若是再过五年,再过十年呢?皇帝想要高枕无忧,势必是不喜欢有人专权,即便那人是他的亲弟弟……
“三郎,不管你将来做什么,只要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我一定跟随你。”靠在他的肩膀上,心刹那间变得柔软,犹如一腔春水潺潺而动。
龙厉清楚秦长安的心思细腻,自从她怀孕之后,就更加敏感了,很多事他生怕她想的太多,因此压着没告诉她。
“长安,若是本王有朝一日当不成这王爷,你在乎吗?”他似笑非笑地问,仿佛是在开玩笑,眉目之间挂着一抹邪佞和森然。
“我不在乎。”她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胸膛上,说的极为认真。“我在乎的是,你有没有记得我的逆鳞,那是我的底线,无论过什么样的生活,我秦长安绝不会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他短暂地沉默着,心里已有几分计较,他之所以会这么问,其实是想让秦长安在以后某一日,当真发现他的身份有所改变的时候,不至于太过惊讶。而他,绝不安于当一个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的卑微男人,更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跟着一起吃苦,只是这些,都是后话了。
龙厉挑了挑眉:“本王好像是忘了跟你提一件事,冬至晚上你走的太早,有个小丫鬟想要勾引本王。”
秦长安心中咯噔一声,这事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狠狠地捏了他胸口一把,当真心里有点难受,却又佯装镇定地追问。“什么样的小丫鬟?”
“本王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丫鬟?”他哼了一声,颇为不屑。
她又狠狠地捏了他一把:“我以前也是你的丫鬟!”
他突然轻忽一笑,笑的眼波流荡,将薄唇贴在她的耳畔,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小巧耳垂。“你当然不一样,你从来没想过要勾引本王,就冲你这心气高,也不知甩了她们几十条街。”
秦长安忍不住笑了,这张刻薄的嘴巴,说起情话来,却也挺顺耳的。
守在门外的依旧是谨言,见到来人是秦长安,直接开门放行,这是许久之后龙厉就交代过的。
进去的时候,龙厉双臂环胸,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似乎在小憩片刻。
秦长安朝着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便将食盒放在桌上,悄无声息地离开,留下秦长安一人。
她打量了一眼,桌上堆着一些文书,匆匆瞥了一本,无非是政事,那么,刚才那三人也是地方官员吗?龙厉此次下江南,他们一路上没有招摇过市,毕竟他对这些官员烦不胜烦,苏家放话了,没有王爷的同意,谁都不能打着送礼恭喜的名号前来拜见王爷。
但今日,龙厉怎么在突然之间召见官员了?
当她试图翻开下一页的时候,龙厉却幽然睁开了深沉莫测的眼,一把按住秦长安的手,顺势不动声色地把文书合上了。
“怎么来了?”
“我让珍珠做了点江南有名的糕点,送来给你尝尝。”她没有马上询问,反而打开食盒,端出来两小碟子的糕点。
一盘是粉色的芙蓉糕,每一块都做成绽放的芙蓉花的姿态,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无论是颜色还是形状,全都像极了芙蓉花,实在精巧;另一盘是枣泥山药糕,将山药和枣泥糅合跟糯米一道制成的糕点,不单入口即化,还滋补身体。
龙厉揉了揉眉心,看到她细心地给他夹了几块糕点过来,冷淡的眼神渐渐被几分暖意包围。
他正欲夹起一块芙蓉糕,却没有马上咬下去,而是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
今日秦长安穿了一件金黄坎肩,脖子里围了一条灰色貂毛围脖,宝蓝色的裙子上绣着一朵朵银色的雪花,随着她摇曳走动,闪烁着银色的光芒,而且给人一种错觉,仿佛雪花不停地从她的裙子上飘舞坠落,让他忍不住觉得惊艳而特别。
察觉到龙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裙子上,她弯唇一笑,提着裙裾大大方方在他面前转了两圈,仿佛天际不停地落下雪花,而她就在雪地里旋转欢笑。
“上回看到我在雪地里堆雪人,我娘一时来了灵感,在我这条裙子上绣上了雪花,好看吗?”
“老夫人果然心灵手巧,这等手艺就算是宫廷里的师傅,也比不上。”龙厉觉得满意,怀孕九个多月的女人,在江南养的越来越丰润,白皙的皮肤宛若上等玉石,双颊绯红,有着一般孕妇没有的好气色。更别提身着华服的她,越来越有贵族女子的风范和贵气,混合着少妇的韵味,越看越耐看。
“小心些。”右掌贴在她的腰际,他笑着稳住她的身子,“今天收到飞鸽传书,有关南阳国的消息,想不想听?”
秦长安微微一愣,温如意一走好几个月,她不是不能利用自己的人去搜罗一点消息,只是温如意想要在皇权战斗中占得一席之地,那必定是一段很难走的路。
不过,当初她跟龙厉坦白心迹,把温如意安全送回南阳,是为了回报他,但是鉴于他的身份敏感,在温如意回到自己的故国之后,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信里说,南阳的国君驾崩了。”面对沉默的秦长安,龙厉这回却没有继续试探,直截了当地说。
“南阳国君是温如意的兄长吧?”她皱了下眉。“南阳国君膝下没有皇子吗?”
“南阳天子贪色风流,养了近百位美人,怎么可能没有皇子?不过纵情声色,身体早就被掏空了,一把年纪还整日想着夜御数女,身边的奸臣不断地给他服用金枪不倒的丹药,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虽然南阳天子身边留下好几个皇子,但皇子年幼,而南阳国君骨子里的癫狂腐朽,也让文武百官对他的子嗣失去了希望……”他顿了顿,直直地望入秦长安的眼底,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对于温如意而言,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可是即便如此,温如意若是想坐上皇位,也并不容易吧?”
“温如意有点头脑,并未急于一时。皇帝死了,他大难不死,卷土重来,正是南阳国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的时候。如今,他是那些年幼皇子的皇叔,他已经是摄政王,处理政事,批阅奏折,其他几个王爷都是蠢货,就算要跟温如意斗,想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徐徐图之才是正道,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必斩尽杀绝。”
温如意跟自己最大的不同,是没有他骨子里的无情冷血,若他站在温如意的位置,一定会拿捏那些年幼皇子,让他们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中,只是他不认为温如意是冲着皇位去的,温如意有谋略,有智慧,想的也是让南阳迎来一个不同的时代,但不见得会把南阳的江山纳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