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厉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到的,不过并未当一回事,毕竟两人私底下常常开玩笑,秦长安还能真的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一遍吗?
“只要你开心,怎么骂都成。”他的五指深深陷入她的长发之内,感受着柔软如云的发丝在他的指尖轻轻穿梭,心里有个声音更加坚定,下回绝不会再轻易让她怀孕,反正自己的继承人有了,开枝散叶的事情可以暂时放放。
耳畔再度传来她清亮的笑声,在黑暗中,他的脸为之一柔,他喜欢她的明朗,喜欢她的坚定,喜欢她认定的事,便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再回头的执着。
京城风云瞬息万变,他每日都让人送来消息,不想数月之后回去,一切势力的分配已然有了很大的变数。
但是深夜中的安谧无声,怀中的软玉温香,可以卸掉他身上所有的情绪,眼前其他事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便是秦长安可以顺利生下孩子。
至于其他事,该来的迟早要来,没必要逃避,也不容许他逃避。
右臂横在她的腰际,就在他快要睡着的那一刻,手掌下感受到一阵有力地跳动,强而有力,彻底把他的最后一丝睡意驱散了。
孩子,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在漫漫长夜之中,龙厉无声地笑了。
三日之后。
秦长安将苏长林小腿各处穴道上的金针一根一根收起来,递给白银,白银默契地将金针用浸透烈酒的布擦了擦,才仔细地收入在黄金针盒之中。
“这几天,你想好了吗?”苏长林在针灸之后,仿佛浑身的穴道都被人打通了一般舒畅,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眼皮垂下,惬意地舒出一口气来。
一个月的相处,他对这位靖王妃越来越有好感,刮目相看,不单没有半点娇纵蛮横的贵族小姐样子,反而跟苏家人都能好好相处,比起靖王龙厉,更像是苏家的亲戚。
治病的过程是冗长而苛刻的,不单需要戒酒,三日一次药浴,两日一次针灸,每日服药三次,睡前按摩一次,这是秦长安定下的规矩,要么听她的,要么就另请高明。
老爷子的暴脾气,却在遇到秦长安之后,无计可施。
毕竟,能够摆脱身下的轮椅,比起所有事都更加重要。
秦长安却没有正面回应,而是一转头,对着翡翠吩咐一声:“翡翠,奉茶。”
苏长林漫不经心地看过去,不久之前,他提议让她跟苏家合作,毕竟她在北漠已有不错的基础,而她说的那些东西,在金雁王朝很少有人涉足,若是能把这个产业做大做强,那么,不只是一笔极为丰厚的进账,而且也能给所有人带来便利,就算是一般的平头百姓,也能买得起。
他是一个商人,无商不奸,但是他比一般的商人还多了一分良知,在赚进无数金银的同时,若是能让百姓也尝到其中的好处,这便是一箭双雕。
“老爷子,您尝尝,这是我最近无聊时研究出来的。”她弯唇一笑,眼神清明。
一股复杂的香气扑鼻而来,除了茶香,似乎还有一些古朴的药材味道,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不疾不徐地打开茶壶的茶盖子,果然没错,里头漂浮在热水中的除了碧螺春之外,还有一包用网纱缝合的四四方方的小包。
这个小包里,隐约可以看到枸杞、参片之类的药材,除此之外,他这个外行却不认识了。
“这是药茶?”苏长林充满历练的那双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将茶杯端起,鼻翼煽动,轻轻嗅闻着香气。
“老爷子好眼光,不知在江南做药茶的生意人多吗?”
“药茶这东西,的确有点冷门,毕竟,很多生意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但涉及药材的使用,稍有不慎不单会毁身,还会要命。据我所知,一些百年老店的药铺会做药茶,但没有谁能把药茶做出名气来。”
她点点头,老爷子说的很中肯,分析的头头是道。
“金雁王朝推崇喝茶,这股风气比北漠更甚,不管男女老少,只要不是家徒四壁的人家,几乎人人喝茶。药茶,当然不是我创造出来的,在民间几百年前就有了,但我觉得至今没有一个商号能做出来像样的、让人称道甚至可以把它做出百年不倒品牌的药茶。”
“意思不错,继续说。”苏长林吹了一口气,这才品了一口温热茶水,苏家是宿州首富,但他却不是喜欢享乐的性子,药茶他年轻时候喝过,却也只是喝过,并不觉得比一般的茶水有更让人记忆深刻的地方。
所以,他觉得秦长安的主意好,但东西好不好,还得他尝过了,说了才算。
但是喝了一口,他并未点到为止地搁下茶杯,而是皱着眉头,细细品味嘴里的复杂味道,脸上闪过一抹深思。
但是在龙厉听来,这些实在千篇一律的借口,在一般人面前说说还好,可他看过更惨不忍睹的画面数不胜数,小丫鬟这一番话哭诉,简直就是白费口舌。而且,若说她当初摔了一跤是无心之过,他还能眼不见为净,但小丫鬟后面说了这么多,表情看似紧张,但言语之间却条理清晰,甚至没有半点语无伦次,不知道在背地里练过多少次。
如此拙劣,他根本看不上眼,但是他对于心术不正,试图勾引主子的婢女,一向是毫不留情,不留后患的。
多年前,靖王府出了一个碧洗,本来好好的丫鬟,只要老老实实伺候他,其实可以有更好的前程,可惜,她也不知道怎么,动了不该有的念头,想要爬上他的床……
碧洗被打的半死赶出靖王府,半个月都没有撑过去,就一命呜呼了。
正因为刚进苏家才三日,没被教过规矩,所以胆子也比一般丫鬟更大。
他嘲讽地扬起嘴角,脸上的明暗交错,红袍周身散发出来一股无人能敌的气势,只是小丫鬟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这长的跟天仙下凡般的男人是从京城里来的王爷,而且还这么年轻,这么俊俏,若是王爷能在今晚要了自己,自己就可以麻雀变凤凰,过上好日子了!
“王爷的靴子怎么被弄脏了,奴婢给您擦擦……”她看到黑靴上的一点污痕,急忙伸出小手,想要擦拭靴子。
但她的手指还未碰到靴子,却被龙厉一脚踩在她的手上,她忍不住痛的大叫,但听到她的尖叫,他反而像是被触发了体内的机关一样,一抹亢奋在眼底一闪即逝,靴子下的力道更是毫不收敛。
欣赏着小丫鬟脸上的狰狞扭曲,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早已破坏了方才清纯的美感,他嗤之以鼻,黑靴子朝左朝右各转了半圈,毕竟十指连心,“咔嚓”的指节断裂的声响,在安谧的夜晚听来,更显森然。
他却没有兴趣继续折磨她,拍了拍双掌,不以为然地丢下一句。“慎行,出来善后,把人交给苏家管家。”
不需要他再给任何压力,只要苏家不想彻底得罪自己,就绝不可能轻饶她。
夜色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属下明白。”
……
龙厉踏入内室的时候,秦长安正坐在桌旁吃东西,龙厉抬了抬眉毛,把外袍靴子全都拖得干净,这才踩踏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刚才在宴席上没吃饱?”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话说的多,菜吃得少。”秦长安老实说。“这不才吃宵夜吗?”
他原本被那个不知死活的小丫鬟毁了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秦长安的随遇而安,能让她最快地适应任何一个陌生环境。而这,也是一个人聪慧之处。
“吃什么?”
秦长安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咀嚼的速度也不慢,跟他慢条斯理的吃相稍有不同,若是她饿极了,她的吃相在龙厉看来,就像是一只抱着栗子啃的小松鼠一样,又是可爱,又是逗趣。
但此刻她却吃的很慢,用的是汤匙,红豆的香气在她咬下的那一瞬间,萦绕在他的鼻尖,只听得她头也不抬,含糊不清地说。“江南的冬至有个习俗,是要吃汤圆的……苏家准备了各色汤圆,我这一碗是红豆馅儿的。”
“秦长安,你还真是吃独食啊。”龙厉意味深远地说。
她弯唇一笑,又咬了一口软糯的汤圆,没把龙厉的话放在心上,但当她还想再吃一口,手里的汤匙却被他抓住了,转了个圈,直接把半颗汤圆送到自己嘴里。
“爷也没吃饱。”
“我让珍珠再煮一碗?”
他邪气一笑:“爷就喜欢跟你一起吃。”
秦长安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他跟她这个孕妇争什么?一碗汤圆并不多,她一口他一口,很快就见底了。
不得不说,他这种喜欢抢她东西吃的怪癖,却总是让她的心无端端地软下来。
龙厉从她身后搂住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后,惹得她一阵瑟缩推拒,他却不让她闪躲,非要吻上她的唇。
“一身酒气,小心熏着孩子。”秦长安嗔怪地瞪着他,他嘴里的酒味很重,虽然不辛辣,但是很持久。
“是喝了不少。”不知为何,这一场家宴,他没有拒绝,才会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下那么多。
“喝多了还是喝醉了?我看你这是酒后乱性。”话音未落,顺便拉出某人在她寝衣下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