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疯子,有话不能好好说吗?”秦长安凶狠地抓过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看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任由她咬着,她反而没办法继续下嘴了。
龙厉只是看着她,出奇的沉默,视线落在她凌乱衣裳下露出的平坦小腹,手掌刚想触碰,就被她“啪”一下重重打落。
但他不曾生气,不曾发火,只是静默不语地用视线锁住她。
“疼吗?”她横了他一眼,目光扫过他手背上一排清晰的牙印。
“不疼。”他面无表情地说。
她没好气地哼了声,一把推开他,拢了拢几乎只是半挂在身上的外衣,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不由地倒抽一口气。
方才他真是动真格啊,吻的她舌根都疼了。
不过此刻,龙厉的沉默更显得危险,她过了很久,才主动开口。“什么时候走?”
他掀了掀眼皮,阴郁的眼神还有着狂嚣气息翻滚。“三日后。”
她眼眸一沉,果然是比她想得还快,这就是他一言不合就大吃干醋的理由吗?
“既然你不放心我一个人在京城,不如把我绑在你裤腰带上,一并带去干城得了,免得我水性杨花,见异思迁,一脚踏两船。”她故意这么说,还故作轻佻地摸了龙厉那张脸一把,虽然是笑着,但那股嘲笑的意味格外浓烈。
不管谁听,这都是气话。
龙厉明知道她不是这样的女人,更明知道自己迟早要去干城一趟,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今天在早朝上拍定此事后,他就很不得劲。一股从未有过的矛盾心理,霸占了体内的所有空间,从皇宫到王府,这一路上,他的心口都闷闷的。
一回来,听说她在幽兰苑,一进屋子又发现她在翻找温如意送给她的那件及笄礼物,顿时就爆发了。
“这两年来,我们是头一回分离。”他眉头紧蹙,薄唇溢出这一句话来。
她心中一惊,从他暗中来到北漠用明遥的身份接近她,他们一道去了黑风山,又去了南疆,一起经历了很多事,但的确从未分离过这么长的时间。
小脸微微柔和几分。“你认为分离就是一种变数?你担心我们的感情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他捏住她的手骨,不说话了。
秦长安微恼地转过头,这瘟神实在讨人厌。“总是这么腻着也没什么好的,说不定见不到面,才会懂得珍惜,免得你总是这么疑神疑鬼。”
“我知道万事万物都会改变,但不希望你改变。”他修长的指尖狠狠地捏着她的下颚,逼退了她眼前的阴暗,他望着她,眼神摄人心魄,仿佛这样就能看到她的心底深处。
事实上,他也看到了,她的言不由衷,跟他相似的不舍和试图挽留,全部袒露在他的眼里,毫无遮拦。
她心口微颤地看着他,半天也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当他再度扬起嚣张的笑容时,她红唇微张,才发出声音来。
“我当然会等着你回来。”
他“嗯”了一声,将她拉入怀抱,发现她不再有丝毫的抗拒,这才餍足地贴上她的脸。
秦长安的心跳猛地加快,龙厉此次要面对的是臭名昭著的龙纯老王爷,在京城自然无人敢违逆他,但他去的是天高皇帝远的干城。龙纯才是干城的土皇帝,他暗中跟龙纯相见,必须瞒天过海,自然不能带太多侍卫随性,免得惹人注意。
会有危险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心里微弱地询问。
“一路上,你千万要小心。”
“好。”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当寡妇了。”
“……好。”
“你若是死了,我绝对不会给你守寡的,带着你的孩子直接改嫁去。”
“……”龙厉终于忍耐不住,咬了咬牙,从薄唇里逼出两个字。“你敢!”
“你敢死,我改嫁又有什么不对?难道要守着你的牌位过一辈子吗?我才十九岁,还很年轻——”
他的眼神很想杀人。“秦长安,我若死了,就化成厉鬼纠缠你。改嫁?你倒是想得美!”
这话像是二十四岁的男人说出来的吗?!秦长安被他蛮横霸道却又稚气的话给气笑了,转而看向脸色阴暗的龙厉,斥道。
“胡说八道什么。”
一阵漫长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直到一种无法言语的氛围紧紧包裹着彼此,仿佛是暴风雨后的平静,终于迎来了远方的一道彩虹。
那时,她已经主动扑到龙厉的怀里,在他的窄腰处又捏又掐了几把,这才算作泄恨,她的眼神一黯再黯,低不可闻地开口。“不管前路多么凶险,你要记得,京城还有我,还有我腹中的孩子。”
“因为是女儿的关系,所以现在还不明显吗?”他点了点头,温热的手掌总算如愿以偿地覆上了她的小腹,暴戾的眼神转为温柔。“女儿个子小,这么久了也没你显怀,我一走又是数月,你一定要把自己和女儿都养好了。”
关于儿子还是女儿的问题,秦长安已经懒得再澄清了,既然龙厉这么任性地认定了这是个女儿,那就姑且认为是女儿把。再者,显怀的早晚因人而异,龙厉是门外汉,此刻也不一定听得进去,她也不认为这件事是眼前最重要的。
她深深地凝视着他,语气却称不上温柔,甚至带些凶悍。“如果想看到你如花似玉的女儿,在干城千万不要出事,也不能受伤。”
龙厉扯唇一笑,这算是威胁吗?他此生最厌恶别人威胁他,但秦长安的威胁,却让她觉得浑身都暖暖的,那是一种被需要的感觉。无论他多么作恶多端,残暴易怒,多疑敏感,这世上却有一个人,是可以全部包容,甚至可以付出所有的光与热,来照耀他这一棵常年生存在隐秘阴暗洞穴里的大树。
“秦长安,说你需要我。”她凶悍,他比她更蛮横霸道。
她一愣,却又笑了。“我需要你。”
悦来客栈。
秦长安跟着周奉严,直接上了二楼,进了温如意的房间。
温如意一袭白色寝衣,病恹恹地靠在床头,看到秦长安来了,那张温润俊秀的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惊喜。
“凌当家,你昨天怎么无缘无故晕倒了?”她从来没见过温如意病弱的样子,这次是头一遭,一想到他罕见的失忆症,反而不能大意。
温如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反而周奉严坐在床沿,替他把脉,叹了口气。
秦长安脸色一变。“师父,你叹什么气?”难道温如意的失忆症彻底没救了?
周奉严头也不抬,面无表情。“昨日走到质子府门口,凌云公子突然就昏倒了,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但我看脉象平和,并无其他异样。”
秦长安险些翻了个白眼,嗔怒道。“师父,既然没问题,你就别随便叹气了,我还以为这人不行了呢。”
周奉严心情古怪地瞥了自己徒弟两眼,怎么连叹气都成为禁忌了?这丫头从小就是古灵精怪,其实跟自己严谨的性子完全不一样,不过,也正因为收了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女弟子,他的人生才有了很大的转机。
温如意的嘴角也不自觉弯了起来,这样的对话实在有趣,让他忍不住想笑。
自己印象中的秦长安,就只是跟自己有生意往来的“陆夫人”,他从未见过秦长安私底下还有这么俏皮灵精的模样,一想到几年前他认识的她,也是这样灵动特别的少女,他的心就热了。
“周大夫,被你这么一说,凌某似乎是个很没用的男人。”他笑着自嘲:“只是在经过那里的时候,我头疼的厉害,一时之间失去所有感官和意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客栈了。”
秦长安眉心微蹙:“你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他却眼神一沉,缓慢地摇头:“让你失望了。”
她看了一眼温如意略显苍白的脸色,微张的红唇最终还是抿住了,欲言又止。她是很想让温如意回到南阳,但前提是他必须恢复以往的记忆,否则,他没有任何记忆,回到南阳那个虎穴,也不会有太大的胜算。
周奉严感受到屋内的氛围冻结,三个人彼此都不说话,他做主把秦长安拉到一旁,说道。“质子府看过了,京城也看了个大概,但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你可有别的法子?或许我还没找到章法,毕竟我不太了解他过去的生活,不知道他内心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温如意心里最重要的东西?曾经触动他,深埋在他内心深处的又是什么?
秦长安回头,无言地望向床上的男人,他的眼神平和无波,撑着额头,似乎在思考。看着他,他的情绪感染到了她,心情很快平静下来,再无任何波澜,不由地闭了闭眼。
师父说的没错,师父虽然知道温如意的身份,但一向只是个旁观者,甚至不清楚当年她和温如意、龙厉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多少纠葛。
若必须有一人来唤醒温如意丢失的回忆,那个人不应该是周奉严,而是她更适合。
看来,她该对温如意下猛药了。
既然她曾经出现在温如意的梦中,哪怕只是一双手,不曾露出容貌,但也说明她对温如意而言,是有一定分量的。温如意向来洁身自好,从不招惹任何女人,只因他很清楚自己迟早要回南阳去,早已割断了自己发展任何一段情感的可能。
没有任何红颜知己,又因为是质子的关系,想要结交一两个掏心窝子的挚友也很艰难,所以她勉强算得上是温如意的朋友吧。
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物件,看似寻常,却又闪闪发光,她猛地击掌,睁开眼的瞬间,目光清凉如水。
就它了!
一回到靖王府,秦长安并未直接回去芙蓉园,而是去了过去自己短暂住过的幽兰苑,那是四年前她认为是锁住自己这只金丝雀的华丽牢笼所在的地方。
在龙厉当年宣召她就是他的“玩物”之后,她就搬进这里,一直到春猎前,她策划出逃计划,打算假死去北漠寻找大哥。
去春猎的时候,她没有带任何累赘的东西,龙厉赏赐的所有华丽衣裳、珍贵首饰,她一样都没带在身边。她带的,就只有自己多年来存下的几百两银票,用防水的料子缝在肚兜内侧,以及那一张赵航给他的北漠地图。
如今她住在女主人的身份象征——芙蓉园里,幽兰苑不是主院,闲置多年,她走进去一看,虽然无人居住,但花圃依旧修剪的整整齐齐,很显然,这里一直有人定期打扫维护。
还能是谁的授意?肯定是龙厉的交代吧。
他当真觉得她会一时兴起,想回到幽兰苑来看看吗?毕竟过去的回忆,可称不上有多美妙。
在屋子里搜罗了一番,书柜上的那些游记和地方志还在原处,但她好奇地翻了一遍,才发现虽然都是她曾经看过的书,但上面没有她看书习惯折下的角,一看就是簇新的新书。
秦长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再看衣柜里,那些娇艳美丽的丝绸衣裙挂在里面,是她四年前曾经穿过的,当然只穿过一两次,但她多多少少还有印象。
一瞬间,她才明白哪里不对劲。
明明她已经从幽兰苑离开四年,但这个屋子还有着生命力,仿佛有一个女子依旧生活在这儿,所以这里不曾有一星半点的凄凉和冷清。
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东西被她放在哪里了?
她藏东西从一而终,向来有个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弯下腰,在床板下敲了敲,果然传出空洞的声响,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个暗藏的抽屉,但发现里面却空空如也。
是她记错?可她明明记得是放在这里了啊?因为打定主意要去一个全新的国家,她没把那件东西带走,却也不舍得随意丢弃,才会藏在了床底下,至少可以让它完好无损地好好保留着。
龙厉悄无声息地推开幽兰苑主屋的房门,却见秦长安整个人趴在大床上,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呈现着。
湛蓝色的长裙因为她弓着身子的关系,手臂伸到床板下的抽屉里反复确认还有没有东西,娇臀对着他,随着她全身的动作,在他眼前微微摇晃着。
他的眸色本来就是墨一样的黑色,此刻更深几许,明明这算不上什么刻意诱惑的画面,但他却没来由地下腹一紧。
而胸臆之间,又有一种很痒很痒的感觉,痒的很不舒服,心口蠢蠢欲动,他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关上门走向床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怎么会不在这儿?”秦长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内,没发现身后的异状,犯难地嘟囔一声。
“你在找什么?”他突然发话。
她猛地回头,一看到他已经靠的很近,险些贴上自己后背,一下子跌坐在床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