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只有你才是本王真心所求

就连一向看了白虎就吓得瑟瑟发抖的翡翠,看到此刻奄奄一息无精打采的虎头,也不由地红了眼眶,暗暗抹眼泪。

她径自思考,冷锐的目光扫过这两张面孔:“负责虎头吃饭的人,一直都是你们两人?”

“是。”

她点点头,白虎本就不喜欢接触陌生人,而秦长安也有意无意地让它保持野性,当时便交代管家,不能频繁更换负责喂食老虎的下人。看来管家并不敢违逆她的话,自始自终只是找了两个下人,经过长时间的喂食,白虎对他们很是熟悉,不会攻击他们,他们的确是有下毒的最佳机会。

但她却并不认为是他们,每日来喂食的人就他们两人,他们来下手的话,白虎一有问题,最大的嫌疑就落在他们的身上,她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这两人也没有这么蠢。

“八只活鸡都被吃光了?”

“不,还剩下两只,在鸡笼里呢。王妃,奴才有些纳闷,您的爱宠平日里胃口可好了,可今天吃的却很慢,等吃到第六只鸡的时候,就有些病恹恹的……等吃完,无论我们再怎么把活鸡丢在它面前,它都只是趴着不动,直到它口吐白沫,正巧被翡翠姐姐撞见了,后来您就来了……”

“你们喂食之前,可有遇见任何人?”

“没有,奴才们看时辰到了,就从厨房里把鸡笼抬过来了,一路上都没有停留,也没跟别人说过话。”

秦长安俯下身子,双指之间已有一点银光,在阳光下看得很清楚,那是一根银针,她二话不说,直接将银针扎入活鸡的翅膀下,等待了一会儿再拔出来,银针已经发黑了。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虽然不太明白为何银针会变黑,但似乎明白这鸡笼里的活鸡是被动过手脚,顿时脸色从惨白转为猪肝色。

“王妃,奴才们绝对没有……”

“别吵!”翡翠大喝一声,泼辣地阻止他们继续辩解,不耐烦地白了一眼。“没看王妃正在想事情吗?”

“今日去厨房,可有看到可疑的人?”

小厮挠了挠后脑袋,回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回王妃,没有可疑的人啊,活鸡向来是放在后厨房的,因为用量挺大的,所以送货的人一次就把五天的活鸡一次性送来。”

另一个小厮点头如捣蒜。“松鸡的人叫李海,在京郊有个不小的养鸡场,因为他养鸡很有一套,养出来的鸡味道鲜美,所以京城许多富贵人家都是用的李家的草鸡。”

翡翠眉头一皱:“主子,会不会是这个李海送来的草鸡有问题?”

“有嫌疑,但应该不是。”秦长安有耐心地盘腿坐在草地上,轻轻揉捏着白虎那对毛茸茸的耳朵,感受到体温不再如刚才那么冰凉骇人,这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首先,靖王府外面的人根本没见过虎头,虎头更从未攻击过人,按理说并无私仇。而这个李海养鸡为生,又将草鸡供应给许多大户人家,这样的生意人,是最不想自己提供的货品出现任何瑕疵的。一旦出了问题,大户人家对吃食最为小心谨慎。京城又是个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的地方,除非他不想在京城混了,否则不至于这么砸自己的招牌。更何况,他得罪的不是一般的人家,而是靖王府,他很可能因此而丢掉性命,难道他在害死虎头之后,还想给它陪葬不成?”

翡翠听秦长安说的头头是道,附和道。“您说的太对了。”

“靖王府里的人,最有可能对活鸡下药,而且,这毒药在一个时辰内就会发作,一旦时间拖得太长,活鸡被毒药毒死,你们绝不会用死鸡来喂养虎头,那么,他就白费功夫了。所以,必定是有人在一个时辰之前去过厨房,这样,时机才正好。”

翡翠犯了难。“可是大厨房进进出出,光是各位厨子和丫鬟,就至少有十来位……”

“先把他们两个关起来。”秦长安丢下一句,此刻孙武带着管家已经闻讯而来,直接把两个小厮关进了柴房。

管家问道:“王妃,您心里可有怀疑的对象了?”

“去把康侧妃和清心苑的三位美人都请到梅花厅来。”秦长安视线重新落在蜷缩成一团的虎头身上,愈发心疼起来,衣袖里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我要问话。”

“是,小的这就去请。”

等管家一走,孙武才直言不讳地开口。“可要属下通知王爷一声?”

“不必,如果这些小事我都处理不好,这靖王妃的位子恐怕迟早要恭候让人。”她凉凉一笑,女人跟女人的战争,她最为厌烦,但既然已经有人冲着她来了,她也不会轻易放过。

除了自己,靖王府不过还有这四个女人,清心苑的其他两位美人是同叶枫一道被皇帝送到靖王府的秀女,一个叫孙诗绮,另一位叫王莹。

跟叶枫比起来,这两人倒是挺安分的,知道秦长安不喜欢她们,活的好似空气,也不会像叶枫那么矫揉造作地前来请安,所以秦长安认为她们挺聪明的,也不曾去找过她们的麻烦,让她们暂时在靖王府过着锦衣玉食的米虫生活。

她心中清楚,康如月跟叶枫是最有可能对白虎下手的罪魁祸首,但也不见得孙诗琦和王莹就一点嫌疑也没有,老话说的好,会咬人的狗不叫。

因此,今日她召集了靖王府后宅的所有女人,便是要杀鸡儆猴,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半个时辰后,四个女子陆陆续续来到芙蓉园的梅花厅,康如月依旧装扮的华美端庄,似乎一定要别人看得出来她的高贵出身,永远秉持着输人不输阵的架势。至于尾随其后的女子,光是看她走路便是摇曳生姿,姿态万千,细腰丰胸,身材极好,当然非叶枫莫属了。

至于走在最后的两人,并肩而行,便是清心苑其他两个美人。她们自始自终都低垂着脑袋,步伐细碎,有些矜持内秀。

众人一一向秦长安行礼,秦长安点了点头:“都坐吧。”

康如月眉头微蹙,前几天被烫坏了的双手至今还包扎着白色纱布,动作迟缓。回去之后就狠狠教训了一下那个端茶水的寒怜,怪就怪那个笨脑袋的丫鬟不会看主子眼色,竟然端来了滚烫的开水,否则,她也不至于因为做一场戏而险些把这双手毁了!

这些天她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来回请了京城好几个名医,但都说烫伤是急不得了,只能慢慢恢复,至于能恢复到原来的几成,就不能保证了。

一想到往后这双手上多半会留下丑陋难看的伤疤,这对于追求完美又自恃貌美的康如月而言,简直就是一道惊天霹雳。

“王妃,您把我们几个都喊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哪怕心中不快,康如月脸上还是笑吟吟的。

秦长安看了她那双包扎的跟馒头一样的双手,并不曾出言安慰,反而直接转过视线,落在最后的两人身上。“我还不认识你们俩,不如自己介绍介绍吧。”

两人抬起了眼,对视一眼,对于秦长安会把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这一点,受宠若惊。

左边那个身着松花色衣裙的女子十七八岁,眉清目秀,肌肤赛雪,身段看似纤弱,却又有一种娴静如水的上佳气质,属于那种乍眼看上去只是中等姿色,但越看越顺眼的类型,正是孙诗琦。

右边那位一袭妃色年轻女子,看上去比孙诗琦还要年轻些,个子娇小玲珑,一张圆润的脸,眉目之间还带有仿佛少女般的稚气。嘴角镶嵌一点痣,让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嘴角挂着一个小小的梨涡,看上去美丽不足,但是可爱有余,她就是十六岁的王莹。

两人再度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躬身说道:“民女孙诗琦。”

“民女王莹。”

秦长安听的满意,毕竟她们不像叶枫一样以靖王的女人自居,而是自称“民女”,她可以容忍这些女人留在靖王府的前提,便是她们安分守己。

“如果这孩子以后也跟你一样满肚子坏水,那都是你的错!”她又急又气地骂道,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很清楚,若是换做其他贵族男子,可不见得能够忍下数月的漫长寂寞,早就去别的女人身上发泄欲望了。龙厉毛病不少,但自始至终就只要过她一个女人,这一点,的确没得挑,这般想着,不情不愿也就变成了心甘情愿。

龙厉任由她骂着,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说了一句。“不管多坏,只要能在这世上找到一个被他吃定的人就成了。”正如他跟秦长安,一开始是怎么都不对,他也对她犯下不少无法宽恕的错误,但好在用了两年的时间,终于能把她心安理得地留在自己身边。

她红唇微启,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她不必用心管教他们的孩子,放任自流,只要它以后能找到不嫌弃的那个人就成了?扁扁嘴,在心中腹诽,这男人还真不是当慈父的料。

他笑眯眯地说,神态却有着罕见的专注:“本王从来没有如此在乎一个人,在乎到胜过一切,只有你,才是本王真心所求,真正想要的。”

“喔?那孩子你就不要了?”她哼了一声,故意在鸡蛋里挑骨头。

龙厉不怒反笑:“是本王的种,辛勤播种了两年才能开花结果,本王怎么可能不要?又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本王的掌上明珠,以后你就看吧,本王一定把她宠上天。不过,如果没有你,怎么会有这个孩子,所以左右还是你更重要。”

秦长安虽然听的窝心,但还是无语凝咽。“你想女儿想疯了吗?”腹中胎儿才刚满两个月,他难道能未卜先知,知道她怀的一定是女孩?

“本王有预感。”他捏了捏她的面颊,扯唇一笑,说的极为自负,胸有成竹。

她不客气地白了一眼。“生了个女儿,你的王位让谁继承?难道封她为女王爷不成?”

某人一脸理所应当,倨傲笑道。“这也未尝不可,本王的女儿必当万众瞩目,众星拱月。”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他的态度不太苟同,但奇怪的是,最近这阵子她知道龙厉在忙,但至于在忙些什么,她并未多问。

白天他们很少能碰头,唯有在每个夜晚,他们才能同床共枕,就算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也能让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无比真实,而且暖心。

小手落在他衣襟半开的胸膛上,缓缓探了进去,在他心口画着圈圈,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龙厉那双幽深似海的黑眸,顿时一暗再暗,将俊脸贴上她的肩膀,深深嗅闻了一下她身上的味道,才幽幽地溢出一句。“我们两个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再过一阵子,我会去一趟北方。”

“去做什么?”

“每年雨季,必定是黄河泛滥成灾的时候,不出意外,今年也是如此。”

秦长安眯起美目,总觉得不太对劲,龙厉虽然是亲王,这几年成了皇帝的得力助手,但他向来随心所欲,对于政事也多半是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高兴时插一手,不高兴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多管闲事的。就算是黄河泛滥,需要赈灾的钦差,那个人可以是朝廷文武百官中的任何一个,但就是不像是龙厉会主动请缨去做的大事。

“是你去,还是……那个替身去?”她一语中的,问的一针见血。

他深沉地看着她,不置可否,继续说。“一旦本王离开京城一阵子,康伯府一定会让康如月马上动手,在他们看来,这是最好的时机。当然,本王若是主动在皇兄面前把此事扛下,他们一定会怀疑,本王一定要走的极为不情愿,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

“你想打着去北方赈灾的幌子,实际上去做别的事?”

“聪明。”他捏了捏她的下巴,沉迷地搂住她只着着单薄里衣的娇躯,清滑的嗓音送入她的耳畔。“本王要去见一下纯皇叔。”

“那位老王爷的封地不是在西北干城吗?从黄河中游再往北去,也要走上一大段路程吧。”

他点头:“替身在黄河灾区做做样子,反正赈灾事宜自有随行官员一手负责,不过是走个排场。龙锦暗中跟纯皇叔勾搭在一起,本王就是想看看皇叔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比起龙锦和康伯府,这个皇叔才是最危险的人物。”

“要去多久?”她心中一咯噔,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他要出远门,心里还是很快传来一阵不受控制的空虚感,仿佛被人生生挖掉一块肉,显得空落落的。

“从京城到干城,短则两个月,最久不会超过三月,一办完事我立刻赶回来。”他无声地攥紧她搁在小腹前的手,嗓音陡然转沉。

秦长安没再说话。

但她的情绪,还是无言地感染到龙厉,他从身后抱着她,用低不可闻的嗓音问道。“舍不得本王吗?”

她轻忽一笑,转过身来面对他,伸手抚上那张俊中带一丝邪气和阴沉的面容:“这话怎么说都是错,若说舍得,你岂会善罢甘休?若说舍不得……你走的能安心吗?”

他将薄唇贴了上去,含着她软嫩的唇瓣,含糊不清却又有着情人之间的低语呢喃。“舍不得就好,本王就要你舍不得。”

他从来不觉得那些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有什么意思,连表达自己感情的勇气都没有,正因为秦长安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显得那么“不正常”,她敢爱敢恨,勇敢无畏,他的巧取豪夺,真真实实地让她憎恶了那么多年,但只要能走入她的内心,她同样可以不计前嫌,给与最热烈饱满的情感。

这,便是秦长安最吸引人的地方。

她不会一辈子只看着过去,用他曾经犯下的过错,来为他的此生赎罪。

即便他手里捏着权力,即便他可以痛快地要人生、要人死、要人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即便他可以玩弄权术搞的翻天覆地只为了迎合自己的喜好,如今已经尝到男女情爱滋味的他,如何还能回到之前那个虽然恣意却并非真正快乐的自己?

秦长安主动勾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温热缠绵的吻落在她的眉眼之间,红唇微微上扬,心里暖烘烘的。

“那你呢?你舍得我跟孩子吗?”

一道灰暗的光芒,从他的眼底一闪即逝,至于她腰际的双手暗暗收紧,他的语气掺杂了冷沉。“纯皇叔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这一趟只能我去,否则,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抛下你。走之前,我把孙武和马超李闯都留在王府,谨言慎行则跟我走,若有什么事,交给他们去做,千万别孤身涉险。”

这一番话,藏了不少深意……如今整个京城,大到皇宫,小到街头巷尾,谁不知道靖王跟靖王妃感情失和不睦,但那个急匆匆出嫁的康侧妃虽然婚事办的低调,但却颇得靖王疼宠。有了这个康侧妃,靖王更是再也不去靖王妃的院子,两人之间除了一个虚无的名分,似乎彻底沦为陌路。

她不由地揣摩,是否龙厉故意要跟康伯府搭上这件婚事,除了要看看康伯府在私底下的预谋之外,还有另一个考虑,便是一旦她跟龙厉的感情深厚,落在想要算计龙厉的敌人眼里,她已然成了别人用来控制拿捏龙厉的软肋。这样一来,她在京城的处境,就变得危险至极,险象丛生。

但若是用靖王在大婚后短短两个月时间就迎娶新人一事,不单把所有关注从她身上转移,也让有心人愿意相信龙厉如今更宠爱的女人并非是她,而是康如月。甚至不惜因为一个新人而将正妻冷落,丝毫不顾及她是北漠和亲郡主的身份,这般的强势狂放,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本就是众人眼中靖王犹如混世魔王的既定形象。

唯有她,才能听出这个狂傲的男人,言语之中无法摒弃的一丝担忧。

可是,龙厉防着的人到底是谁?只是康伯府那一派势力吗?还是……想要对她不利的,另有其人?!

心被微微刺痛,她不由地抓紧他的臂膀,无言的跟龙厉对视,他却依旧笑眯眯的,朝她靠近了些许。

“长安,你信我吗?”

她颈背上的寒毛,一根根地竖起来了。她抿着红唇,瞪着那张自负傲慢的笑脸。

“你去见龙纯那位老王爷,只是为了对抗康伯府的谋反这么简单吗?”

龙厉却将修长白皙的食指搁在秦长安的唇上,他微微一笑,唇角上扬,眼底却充斥着淡漠的光泽。“别怕,你丈夫虽然不是个好人,但还是有底线的……不会走上跟纯皇叔一样的老路,成为龙家人眼中的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