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输了,就得乖乖当本王的王妃。”他牢牢地锁住那双倔强的眼睛,一想到可以一辈子拥有她,名正言顺地当一对夫妻,他的目光就愈发炽热明亮。
秦长安的神色一点点的淡去:“若是你输了,可就连后院人都当不成了。”
“我不会输。”龙厉攫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字地吐出。“本王绝不会输。”
“输了可别哭啊。”她丢下一句,拉下他的手,自顾自地往床头一倒,她的轻描淡写,云淡风轻,好似她也笃定了自己稳操胜券。
龙厉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不多久,就传来她均匀平稳的呼吸。
从枕边取来那支萤石流云簪,他心如潮涌,两厢情愿,这簪子才是送情信物,一厢情愿,她连根簪子都不肯收,更别提靖王妃的名分。
将流云簪凑到鼻下轻轻地嗅着,上头还残留着她发丝的馨香,黑玉般的眼珠闪过微光,他几不可闻地低声呢喃。“说喜欢你,你还不信。”
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想起此事就烦躁,她的脾气是少见的倔强,好似一批烈马,但若是能彻底征服她,让她的一颦一笑皆为他,也让她尝尝他如今所受的一切滋味,岂不是扳回一局?!
薄怒后的情绪再度被轻易抚平,他俯下身子,定定地看着她平静的睡脸,也不知为何心里有一处微微融化,他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眼上。
他靠着她的身体躺下,闭上眼,没发觉此刻秦长安的睫毛动了动。
……
“小夕,鄂婆婆在屋里吗?”秦长安拍了拍坐在老树下的少年,他正在把玩手里的弩箭,表情专注。
“你们要走了吗?”他扬起蜜色的脸庞,双瞳中闪烁着不舍,那张向来桀骜不驯的脸,居然看来有些愁苦。
“解了情蛊后就要走,我们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她浅浅一笑,直言不讳。
小夕的眼黯然失神,将弩箭对准树枝上一只鸟雀,射出一箭,金色鸟雀扑翅飞走,落下几片落叶。
“进去吧。”龙厉冷冷开口,扯住她的手臂。
她点了头,看了看仰头直勾勾盯着天空的小夕,那只鸟雀早已飞的不见踪影,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
那一瞬间,她似乎能感同身受小夕的孤寂和渴望。
推门而入,鄂婆婆已经严阵以待,她脱了宽大的斗篷,只着一袭绛紫色的衣裤,灰白长发以粗长的辫子缠在额头,一脸肃穆。
她面前的矮桌上,摆放着一把匕首和一个金铜色的小瓮,屋内有一股苦涩带腥的气味。
秦长安和龙厉面不改色地在矮桌前盘腿坐下。
“小夕最近很不开心。”鄂婆婆没提正文,却是将话题绕到小夕身上。
“鄂婆婆,小夕这个孩子……很特别,尤其是他驭蛇的本事,只是他习惯与野兽为伍,身边没有一起玩耍的同伴,他会很孤独。”
鄂婆婆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夕的那双眼,是不详的,他长大的过程注定孤独。”
“这世上本就有天赋异禀的人才,拥有异能,只是,能不能物尽其用,还是被人当成是怪物,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鄂婆婆的目光深深锁住秦长安的脸,目光中有着探究和考量,突然丢下一句。“这些年,若没有我护着小夕,恐怕他活不到现在。只是,我来日无多了,马上要去见天神,你们在这时候来,或许就是天神的旨意。”
她静静听着,并未搭话,第一次见面,她就看出鄂婆婆的脸色奇差,患有宿疾,所以并不大惊小怪。
“小夕是我唯一的外孙,他母亲本该是继承我的衣钵,生下小夕,看到小夕的那双眼睛后,她无法接受,三日后就吞了绝命蛊。我万万想不到教她学养蛊,终有一日她会用到自己身上。”鄂婆婆幽暗浑浊的眼里,谈起早逝的女儿,有那么一丝沉痛,已经被漫长的时光所填平。
“族人看到小夕,即便嘴上不说,也难保背后指指点点,更别提他对养蛊之术没有任何兴趣,反而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如果他能学会摄魂笛,或许能保住他在巫族的一席之地,但他总是让我失望……”
秦长安隐约感觉到鄂婆婆的用意,低声问。“难道你要让我们带走小夕?”
“我能保住他活十年,却不能继续保他再一个十年了——与其他在我走后被人当成不祥之物,还不如趁我还有一口气,替他谋个出路。”
龙厉冷漠至极地打断鄂婆婆的话,不留情面地拒绝。“我们没必要多带一个累赘。”
鄂婆婆的脸沉下来,好似乌云密布,更显苍老。
她在矮桌下掐了掐他的手,他心一紧,抬头望进她潋滟的双眸,嘴里未竟的话,居然没再说出来。
“您把小夕交给我们,就不怕我们苛待他?”秦长安神色淡淡,嗓音没有任何起伏。
“你刚才说小夕是拥有异能的人,可见你不怕小夕,人不被恐惧操控,就不会随便杀人。”鄂婆婆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她笑道。“在我看来,他的将来有很多种可能。他可为人,也可成魔,善恶不过一念之间……您该清楚,他那双眼的魔力,可丝毫不亚于您的摄魂笛。”
鄂婆婆突然倒抽一口冷气,愕然询问。“你们看到了?”
她但笑不语。
一阵漫长的沉默,充斥在他们之间,久到龙厉没了耐心的时候,鄂婆婆突然将匕首推到他们面前。
“沿着你们手腕处的青线割开,让血流入百蛊瓮。”
“这么简单?”秦长安抬了抬眉。
“情蛊种下去一年多了,蛊虫已经寄住在你们的心窝,要把蛊虫引出来,你们两人中,必须有一人献出一块心头肉当诱饵。”
秦长安脸色一白,在心口挖一块肉,稍有偏差,就是九死一生。
“我来。”龙厉清冷的嗓音传入她的耳畔。
“你想死吗?”她气的七窍生烟,瞪着他脱口骂道。
那怒火挑亮了那一双清澈眸子,晶亮闪烁的模样,显得极为鲜艳。
“以你的医术,就算我想死在你手里,也不容易吧。”他扯了扯薄唇,到了这一步,就算解蛊的方法再刁钻,他们也不能望而却步。
她猛地噎住,心头有一团火,烧的越来越旺。
龙厉旁若无人地解开银色锦袍,敞开衣襟,露出精实的胸膛,见她迟迟不动手,索性自己取了小刀,往胸口比划。
“我来!”秦长安抢过来,拧着眉瞪他,当看到他身上浅浅淡淡的疤痕,学武受的伤,还有她的鞭痕时,更是心头火起。
匕首抵在他的心口,却迟迟没刺下,龙厉不由地问。“怎么?不忍心下手?”
她咬了咬牙根:“这里没有麻沸散。”
他笑:“我知道。”
她握着匕首的指节渐渐发白:“如果不是你当初自作主张在小倌倌顶替明遥,也不用受今日挖肉之苦,这是你自作自受。”
他唇畔的笑意更深,眼底有一片深渊般的幽暗:“我知道。”哪怕重新有选择的机会,他也不会放任其他男人种上情蛊,跟秦长安做尽亲密之事。
一连两个“我知道”,反而让秦长安的心口古怪地闷痛着,但她同样无路可退,至少她下刀的时候能把握分寸,但总觉得在他身上挖掉一块肉,她这辈子都要亏欠他。
她烦闷地从随身的囊袋里取出两片叶子,递到他的嘴边。“咬着吧,我在林子里采的古钱子,能阵痛,只是不如麻沸散。”
他张开嘴,眸色深沉几许,欣然接受她的好意,虽然她表情抗拒又不自在,却是心疼他的表现吧。薄唇在触碰到药叶的时候,舌尖顺便轻扫过她的指尖,她好似被火苗舔噬,心一烫,飞快地缩回了手。
泛着冷光的刃,压入白皙胸膛,精确地往深处切割,血花翻腾,她看着,瞳孔一缩,但依旧抿着唇,动作没有丝毫的迟疑。
嘴里能阵痛的叶子,早已被嚼烂,只是半边身子是麻的,心口处被挖开的任何一道痛楚,都是愈发清晰的。
这般的场景,连鄂婆婆都不忍看,偏过头去,满屋子都是血腥味,矮桌上的百蛊瓮感应到血气,隐隐摇动起来。
他闷哼一声,眉峰拧成一团,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活生生地被挖掉一块肉,那种痛不是轻易能忍能漠视的。
秦长安顾不上看他吃痛的表情,脑子里只有唯一的念头,就是快些!再快些!赶紧结束这一切!
她捧着那一小块血肉,嗓音发哑,“鄂婆婆,好了。”
鄂婆婆捧着一盏锈迹斑斑的莲花灯,将那一小块心头肉置于莲花上,而秦长安则飞快地用金针缝补他的心口,看着那里有个小小的血窟窿,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很残忍。
“你的脸色……真差。”他吃力地挤出几个字,花瓣色的薄唇早已透着死白。
“身上又多一道疤,本来就够丑了——”秦长安眉心紧蹙,那一点朱砂痣,早就没了往日明艳的光彩。
丑?谁夸他身材好,体格好的?他天生一副好皮囊,身体也养的极好,说他丑?丑字怎么写他都不知道!
只可惜,这回龙厉张张合合的唇,却是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眼神除了疼痛之外,还有一抹不甘心。
“这道疤就算我的,我会想尽办法让它消失,还你一片光滑好看的胸膛。”她低垂着眼,手里的金针穿着羊肠线,满手的鲜血,正在缝合他的心口,但是,在龙厉看来,她却好似在做绣活女红……。专注而优雅,不血腥,不狼狈。
“无所谓,反正我的身体,只有你能看。”他积聚起所剩不多的力气,轻轻地说,嗓音无力地飘在半空。
“混蛋!”她低声咒骂:“你就是不想要我好过是不是?!以后每每看到这个疤痕,非要人内疚自责?!”
龙厉勾了勾唇角,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无法看清秦长安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隐隐颤抖着,还有她抿成一线的粉唇,竟也有了一抹苍白之色。
“放血吧,百蛊瓮不再晃动的时候,时机就到了。”鄂婆婆及时提醒。
秦长安掏出腰际的素帕,擦拭了他心口的血污,这才匆匆一瞥这个男人。他满头冷汗,黑发略显凌乱,脸色白的骇人,眼下一团青黑色,但及时在这时候,那双古井般幽深不见底的黑瞳,还是能够震慑住人心的。
她赶紧移开视线,在龙厉的手上划开一道,随即在自己手腕处划下一道,鲜血汩汩而出的时候,她主动握紧他的手,一起伸入百蛊瓮。
血液顺着那条青线,点点滴滴地溢出,落入百蛊瓮,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拼命地撕扯着。
莲花灯上的那块血肉,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消融,好似被什么吞噬着,秦长安看得满心震愕。
从大瀑布上跳下来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想,好似风筝般从高处坠落,脑子宛若一张白纸,一片空白。
但如今不同,她眼前划过一幅幅画面,全是这几个月他们在路上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什么时候这些琐事,早已深植入心?
“别分心。”鄂婆婆低喝一声。
秦长安猛地回过神,往百蛊瓮里一看,她手腕处的那道血淋淋的伤口里,居然真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她一回头,莲花灯上的血肉,早已化为一滩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