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他眼睛很尖,试图捉住她的手,却被她下意识地避开,他一咬牙,阴着脸:“不许躲!”
她全身僵硬,抵抗的情绪再度燃起,好似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为什么受的伤?”他依旧握着她的手腕,一连数个疑惑,他质问道,愈发咄咄逼人。
秦长安淡淡一笑,“只是皮肉伤。”
他不是好骗的主,殷红色的唇边溢出没有温度的笑。“皮肉伤吗?给我看看。”
她用左手覆住他试图解开纱布的手,面色深沉几许,久久静默不语。
他怒不可及,暴跳如雷:“谁让你用你的血?”自作主张的女人!
她轻声说。“你也说了,这是我的血液,我想怎么用都可以,你没有权利干涉。”
龙厉额头青筋微凸,深邃的眸子透着一股子嗜血般的凶狠:“你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了!我也不再需要你这么做了!”
“我们不能无限度地浪费时间,大漠的药材非常不足,就算用药也见效很慢,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几天了?”他的嗓音毫无起伏的冰冷入骨。
她再度抿着唇,不说话。
怪不得他觉得前几天的药汤味道有些怪,她语气平淡地说换了一个药方,他居然信了!
割在手腕,这么大的伤口,很显然他每天需要的血液不少。
明明厌恶当药人,为什么又一声不响地给他献血!
“这就是你的毫无所图?果然,你跟温如意才是一路人,一对傻子!蠢货!蠢的无可救药!”他甩开她的手,好似被火舌烫着一般,他打开门,冲入雨帘之中。
秦长安波澜不惊地目视着他的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张令她难受又狂怒的脸孔,她才垂眸望向手腕上的伤。
被他这么用力一握,刀割的伤口有些疼,这事本来是打算瞒到最后的,初衷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龙厉这些天也勤于练习走路,没几天就能成功了,谁知道功亏一篑?!再者,那个瘟神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激烈反应?!
一回眸,有人踩着凌乱的步伐,再度来到她的身后。他紧握着拳头,握的那么紧,掌心都痛了。
下一刻,他握住她的手,动作异常轻柔,但眉眼的怒气还未褪去,有着一种癫狂而不真实的感觉。
“如果你暂时还忘不了温如意,本王可以等,但不能太久。”他咬牙,森眸一眯。“这是本王最后的底线。”
秦长安无力地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人自命不凡,谁都不信,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再做任何解释都是多余。
冷到极点的声音僵硬的响起。“我饿了。”
她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无言地吃起凉透的菜肴,心中的震惊无法形容。
龙厉一筷子一筷子地吃着,脸色淡淡,看不出真实的喜怒,这辈子,他何尝吃过冷菜冷饭?但旁边有个女人坐着,就让他心中平静,即便吃一点粗糙的饭菜,也让他甘之如饴,心甘情愿。
一抬头,却看到秦长安托着腮,双眸半合着,他不由地眼神一暖,扶着她的双肩。“去睡吧。”
她仰着头,眼神略带一丝迷茫,眉头紧蹙,好似在忍耐着什么。
他细看下,才发觉她的脸色若雪,紧紧抿着泛白的唇,双颊缓缓鼓起,好似一只林间的松鼠。
她吃力地用尽力气,推开他的手,只是无奈说不出半个字。
见她支支吾吾,眸子里腾起一阵水光,龙厉冷硬的嘴角缓和下来,低声道。“别闹,有力气明天再折腾。”
这家伙怎么回事?秦长安无法推开他双手的纠缠,实在忍不住了,脚一软,搂住他的腰际,吐了他一身。
那一瞬间,两个人都像是被凌空点穴一般。
她原本就胃里不舒服,又是空腹喝酒,不等龙厉开口,喉咙一阵翻涌——
这下,不单是吐了他袍子一身,连靴子都难以幸免。
龙厉强忍住要杀人的冲动,眉头紧的好似能夹死一群苍蝇,他冷着脸,却没有马上整理自己的衣裳,反而是从一旁取来一块干净的帕子,为她擦嘴。
“为了吐本王一塌糊涂,才故意吃那么多的?这是报复?!”他凉凉开口,又言不由衷地倒了一杯茶水,给她漱口。
“为什么?”她幽幽地问,心中从未如此挣扎过。“为什么你能忍?”
“本王也不想忍!就该把你丢到雨里去洗个干净!”他不耐地低斥,泄恨般撕扯着身上脏污的黑袍,继而脱下靴子。
她抱着被子,身体的疲乏和虚软越来越严重,等到眼前一黑,软软倒下,龙厉不快至极的斥责声,却让她心中异常安稳。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客栈的上房内,龙厉斜斜地依靠在一张榻上。披散在脑后的长发略显凌乱,却又不损他的慵懒清贵,身上的袍子是干净的,但看上去有些发皱,不像是那个过度挑剔、吹毛求疵的男人会呈现出的一面。
她无心情爱,但如果非要找一个可以陪伴一生,携手白首的人,龙厉不是个好选择。
但就在昨晚,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动摇的。
果然人在脆弱的时候,才是最容易被攻下的吗?
秦长安这么想着,却突然看到龙厉长睫颤动,下一刻就要睁开眼来,她马上转过身,闭上眼继续睡。
{}无弹窗从自己世界里抽离出来的时候,外面太阳早已下山。
她竟然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站起身来,出门买吃食,在一家小酒馆点菜,一荤两素一碗面,填饱了一整天没有进食而空空如也的胃。
本以为吃饱了就有力气,但双手一握,还是觉得掌心冰凉。
“小二,来一壶酒——”秦长安招招手,眉眼之间有着胜过男子的一抹潇洒清绝。“要你们店里最好的酒。”
在北漠,她并非平步青云,树立所谓一代女医的传奇,也曾经面对很多人的质疑和反对声。她向来拿得起,放得下,不奢望任何人的理解,有人能陪着走一段路,有人中途要分道扬镳,何必强求?
反正她原本就这么打算的,从南疆回来,解除这该死的情蛊,他们就可以……好聚好散。
至于陆家被扣上罪名的真正原因,有龙厉相助当然最好,但如果没有,她也不是无计可施。
一旦撕破脸,龙厉是绝不会再助一臂之力,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不给她添乱或是百般阻扰就谢天谢地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转眼间已经几杯酒下肚,胃里烧的厉害,却也给冰冷麻木的身体带来了火辣的温度。
抬眸看向临街的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飘起毛毛雨。
“老天爷啊,三个月没下雨,这回总算开眼啦!”
“可不吗?这个夏天可是热的要人命了,雨再大点,最好连下三天三夜啊!”
小酒馆里几个喝酒的男人神情激动,在大漠边疆,往往一年也下不来几场雨,每一张泛红的醺然面孔上,全是清一色的兴奋。
他们在大声交谈着什么,全然没有影响到她,她久久沉陷在自己的情绪里,眸子染上静默的孤寂,眉眼间藏了许多心事,没了往日的明润活泼。
……
龙厉坐在屋内的的椅子上,马超和李闯在门口站的笔直,犹如两尊门神,时间一点一滴逝去,他们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处大院,是他们暗卫换班下来有个歇脚的地方,外面看着不起眼,里面更是陈旧,完全供不起这菩萨啊。
但两人哪怕心中疑惑,也不敢轻易开口,只怕惹怒了主子。
毕竟,龙厉此刻的俊容上,乌云罩顶,死气沉沉,阴森的宛若恶鬼修罗。
更可怕的是一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男人,这么动也不动地一坐就是大半日,眼看着外头天色渐渐沉下,年纪较长的马超终于忍不住了,低声提醒。
“爷,您今夜要在属下这里下榻?需要属下去跟郡主说一声吗?”
闻言,龙厉攸地抿紧双唇,脸色更阴沉了。
李闯则试探地问了句。“爷,不如属下准备晚膳吧,时辰不早了。”
他置若罔闻,冷冷地瞪向窗外,这两处院子隔得不远,只有一条街,如果她追来,用不了喝一杯茶的功夫。
马超无声地退出门外,趁着渐黑的天色,一跃而上屋檐,身影利落移动,很快到了秦长安的院子。
只是,屋子内却没有光。
龙厉抬了抬眼睫,马超这一来一回是去做什么,他不是不清楚,不冷不热地问道。
“人呢。”
马超低下头:“郡主在馆子……吃晚饭。”
一阵死寂,充斥在整个屋子里。
龙厉嘴角微抽,笑意愈发狰狞。“好一个秦长安!”
他甚至无法影响她吃饭睡觉?!如今想到这一年多两人经历的那么多事,更好似是一场梦,就只有他还在梦里,她早就醒了!
他是自负的,认定不会输的这么惨烈。秦长安有阴霾,他递给她鞭子,让她亲自下手;她有心结,他可以承诺为陆家平反……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年她在自己面前坠江的那一幕,改变了什么。
人生很短,永远不会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那些在眼前的人,会不会一眨眼就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
那是在她消失后,他才有的体悟。
仿佛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他派人不断地寻找,五湖四海,甚至到了邻国打听消息,他一得到消息就亲自来北漠,只因为,他认定这是上苍给他从未放弃的奖励!
这回,他再度得到了一次机会。虽然他没了可以让她惟命是从的悬殊身份,但他有把握让她爱上他。
唯独错估了一件事,那就是温如意这个死了三年的男人,他顽固地霸占着秦长安的心,兴许温如意对她是好,但自己难道就不宠爱她吗?为何她可以这么心无旁骛的怀念一个生死相隔的人,无视另一个就在眼前身边的人?!
心中一痛,龙厉轻拍扶手,猛地站起身来,眼神透着冷峻疏离,打开门走了出去。
“爷,下雨了。”李闯眼疾手快地为他撑伞。
他接了过来,看也不看李闯。“不用跟来。”
虽然满心困惑,但常年的训练让他们毫无条件地遵从主人的命令,李闯应道。“是,爷路上小心,地面湿滑。”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