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会让你好好活着的

龙厉一脚踩在阿曼的脸上,加大力道,俊邪的脸上阴恻恻的,仿佛所有的黑暗,全都是从他背后散发出来的。

阿曼的整张脸几乎都陷入沙地,鲜血合着沙土,涌入口鼻中,四肢不停地颤抖抽搐,却依旧没有开口说哪怕一个字。

“我的耐心是很好,不急。”龙厉呵呵一笑,眸子有熠火,偏着轮廓不分明的俊脸,寒着嗓子下令。“把这些人全都杀了。”

阿曼吃力地抬起头,眼底尽是杀意,眼睁睁看着暗卫扬起手中的兵器,手起刀落,血泉喷溅,几个同伴全都一命归西。

“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马超,把他眼珠子挖出来。”龙厉抬眼望向黑暗中依旧明显的血泊,他眼底的神情无比淡漠。

马超很快动手,阿曼再度被锁住穴道,只能不停地大口喘气,被生生地剜了眼,一对血淋淋的眼珠子落在地上,脸上全是血污,不堪入目。

院子里依旧很安静,甚至连远处的狗吠声都归于平静,那些人死的时候,连一声哀鸣都不曾发出。

“阿曼,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免得你有侥幸心。你的大妹小弟住在隔壁巷子,把他们抓来,花不了多少时间。让他们看着你这个大哥是怎么误入歧途,又是怎么被折磨致死的,你觉得如何?”龙厉压下颀长的身躯,冷眼盯着地上的眼珠,笑着的语气麻木不仁:“还是,你把实情都招了,一个人干干净净无牵无挂地走?”

“我……我说,放过我的弟妹……”阿曼无力匍匐在沙地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不再选择负隅顽抗。

龙厉一转身,却见秦长安已经提着灯笼回屋去,他脸色一沉,嘱咐道。“把他的话原原本本记下来,给他一刀痛快。”

“是,爷。”

“这些人埋了。”他丢下最后一句,缓步回了房。

桌上一盏烛火,微弱的光亮点亮并不宽敞的房间,秦长安趴在桌上,美眸半合,好似已经睡着。

他绕过她的身后,径直去了摆放水盆的地方,仔仔细细用皂豆洗手,擦身,继而换了干净的袍子。

门外,是马超的声音。

“爷,我们在阿曼身上搜到一封文书。”

龙厉瞥了一眼动也不动的秦长安,开门,接了过来。倚靠在门后看完,幽冷的眼神深不可测。

“什么东西?”她的嗓音飘了过来,情绪不太分明。

“珍珠泉这里有个萤石旷,阿曼是上官德的亲信,常年守在这里,是矿场的管事。他亲口招认,每年都有一批上等萤石,他经手用此等萤石的价格,流通到上官德手里。”

“上官德好大的胆子!在北漠,任何珠宝矿石全都是官家开采,私人不得过手,他却敢打矿场的主意,果然该死了。”她冷冷一笑,烛光也无法温暖那双寒霜般的眼瞳。

他无声走到她的背后,双手轻轻握住她纤细僵硬的肩膀,看到刚才他在院子里所做的,他却无法猜透她此刻的心情。

“不要怪我出手太重。”

秦长安转过脸,幽幽地望向他稍显清瘦的俊脸,心中感慨万千。“我怪你做什么?你习惯了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要怪,也是怪上官德欺人太甚,咬的太紧。”

龙厉轻轻吐出一口气,将下颚抵住她的发间,她没闪躲,他心一动,双臂将她圈住。“这些都是死士,不用最狠的法子,是什么话都套不出来的……猫捉老鼠这些天了,我无心恋战,是时候揪出上官德的小辫子了,否则,我们就无法彻底绊倒他这只老狐狸。”

素来知道他的作风阴狠,但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但她没有妇人之仁,清楚这个关键时刻,容不得她仁慈。

她默默点头。

“暗卫可有受伤?”

龙厉回的轻描淡写:“来的不是省心货,皮肉伤是难免的。”

“等埋好了尸首,让我瞧瞧他们的伤,不能拖,毕竟他们还要护送我们去祁连山。”

他俊眉微蹙:“对他们这么好?”

她回的理所应当:“折腾一晚上,反正也睡不着了。”

在龙厉看来,暗卫也不过是高一级的下人,死了伤了从不放在心上,反正每年都会替补一批新鲜血液进来。但他看出秦长安的态度不同,一路上她对这些暗卫很尊重,分寸拿捏的刚刚好,他能看出马超李闯他们对她极为敬重……当然,这是好事,以后她成为王府的当家主母,就需要这份威严和信服。

“好,依你。”他轻抚着她的长发,眼波一闪。“一看就没花心思保养这头青丝。”

她只觉得他神来一笔,怎么突然就提起头发来了?是要缓解她心中的紧绷感吗?

秦长安哭笑不得,说道。“这些全都是婢女要做的,我从不花心思。”

说完了,瞥了龙厉垂在自己面颊旁的一缕黑发,眼底流光闪烁,低声呢喃。“倒是你,以前有这么黑亮美丽的头发吗?”

记忆中,他是寒鸦色的长发,并不是此刻黑色绸缎般的上等质感,也没有这么好的光泽,足以让女子望尘莫及。

龙厉垂着眼,没让秦长安看到自己的表情,心中很是沉闷,连俊眉都紧紧皱着。

是,他曾经一度很羡慕她那一头墨黑艳丽的长发,厌恨自己花上千金都无法养出那种丝。

如今,算是如他所愿吗?

他身体康健,连伤口愈合的能力都比一般人更快,发色也是他日益强壮的最好证明!

但她呢?!

她献出三年的鲜血为药引子,发色渐渐变淡,身子无法受孕生子……

他们好像已经无声息地交换了人生。

记忆很鲜明的话,对他就很残忍了。

他无言地紧紧搂住她,将唇贴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胸臆间波涛汹涌,肆意掀风作浪,久久不能平息。

感受到身后男人突然变得紧窒的拥抱,她不明所以,他的情绪太过猛烈,甚至不用只字片言就感染到她。

“长安,本王会让你好好活着的。”

她有些微怔,龙厉很少说承诺,因为他生在长在帝王家,清楚太轻易的许诺都是空头话。不管是宠臣也好,宠妃也罢,能给一时的承诺,但能一辈子护住的却寥寥无几。

他给她的承诺也不多,但势必都会做到,这或许是他性格中唯一可取之处。他认定了,就不放手,要么宠极,要么抛弃,在感情上头他不屑也懒得吊着任何人,至少不来虚的。

就算她认定他是个病态又极端扭曲的男人,但现在看来,他的感情反而有一丝别人没有的纯粹。

{}无弹窗躺在龙厉的怀里,她睁着眼,望着头顶上的房梁,身畔的男人已有轻微的呼吸声传来,她知道他已经睡了。

年幼沦为官奴后,她就被囚禁在靖王府,一直渴望着能摆脱那个魔鬼般的男人。来到北漠后,面对男人的爱慕,她却总能拿捏得当,冷静处理,从不让自己的心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为什么非要是龙厉呢?!

像他那样冷酷乖戾的男人,把心剖开来,恐怕也是黑的。他向来无法无天,作恶多端,肆无忌惮,狂的无人能够左右控制……被他看上的女人,很不幸吧。

但更不幸的是,他们的重遇是从各自被种上情蛊后展开的,不可避免地用男女之间最亲近的方式感受对方真实的存在……甚至,久而久之,会产生一种错觉,好似彼此也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无法分割。

她时不时地刻意挑衅他的底线,本以为他吹毛求疵的挑剔性格,会让两人日渐疏远,却没料到,他的独占欲和忍耐力超出常人,这不是偏执是什么?!

他索求的太多,爱欲太重,浅尝辄止满足不了他心中的无底洞。

……

龙厉醒来的时候,手往身畔一捞,身边的位置却是空空如也,没有想象中的软玉温香。

他不悦地睁眼,秦长安不在,他也懒得在床上腻歪,穿了墨色袍子,拖行着右腿缓步走到门口。

古娜大婶正拉着秦长安说话,一副古道热肠的热情笑脸。“姑娘,我知道这会儿我说这话不太合适,不过你那男人是不是不行啊?”

他的脸顿时阴下。说他不行?对于男人而言,这就是个最大的忌讳!

秦长安笑了笑,不置可否:“大婶,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我说的是他的身子骨,人好看有什么用啊,这连床都下不来,里里外外靠你一个女人张罗着,多辛苦。”

她抿了抿唇,双眸清亮,俯下身子,打开火上的砂锅,一股浓重的药味迎面扑来。

古娜捂着鼻子咳嗽:“每天都喝药?”

“再喝几天就行了。”秦长安说的是实话,但在别人眼里,这就是心有苦衷,打肿脸充胖子。

“你每回都说再喝几天……”古娜把秦长安当成是委屈可怜的小媳妇,凑到她耳畔,神秘兮兮地说。“前几天你去镇子上的药铺抓药,里头的阿曼大夫瞧见你,觉得你一个妇道人家嫁给一个药罐子,实在让人心疼,打算亲自给你男人看看病,这不让我来传话了吗?”

秦长安强忍住想笑的冲动,原来有人把她当成是年纪轻轻马上要守寡的女人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屋子里的男人还没咽气,就找上新欢,大漠的风气就这么开明吗?

她乖巧地回应,眼神却异常坚定。“大婶,我男人只是生病而已,不是绝症,我手里有以前大夫开的的药方,就不劳烦别人来特意走一遭了。”

对于秦长安的反应,龙厉很满意,薄唇无声勾起一道弧度,兴致高昂地继续看戏。

“傻姑娘,在大婶面前有什么好逞强的?实话说了吧,阿曼大夫是我们镇子上财力丰厚的男人,又生的魁梧强壮,跟你那个被吹一吹就倒的男人可不能比——”古娜大婶越说越离谱了,口沫横飞,恨不能把阿曼大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她冷淡地打断了大婶的话:“您该不会是媒婆吧?”

古娜大婶一愣,很快眼神再度迸射出熠熠的光彩。“我是觉得你这么好,不能一辈子守着个病秧子,女人呀,要找一个能够依靠的男人。就算你暂时没这个心思,让阿曼大夫来诊治,你也没吃亏啊。”

“大婶收了他的钱?”她彻底没了笑脸,嗓音透着清冷。

“你这话说的!大婶虽然是说媒的,但也不是钻在钱眼里的!”古娜大婶挺起丰满胸脯,一脸不容诋毁的表情。

“我知道了。我男人该喝药了,就不送您了。”她浅浅一笑,下了逐客令。

“好好好……你有空再考虑考虑。”

秦长安刚走到门口,就发现龙厉半个身子隐没在门边,他面沉如水,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你都听到了?”

“听的很清楚。”那个租了院子给他们的大婶是本地人,出奇的大嗓门,哪怕她故意压低,一字一句都逃不过他惊人的耳力。

她面无惧色,恢复原有的笑脸:“你在想什么?可是跟我想的一样?”

龙厉伸手,轻佻地刮了刮她的下巴:“谁让你出去对别人笑,一天到晚招惹些烂桃花。”

她瞪了一眼。“说正经的。”

“正经话就是……”他抓过她的手臂,环顾院子一圈,嗓音低沉下来。“进屋再说。”

看他一瘸一拐地走路,落在别人头上必是狼狈之际,可是他周身的尊贵气势,不容任何人取笑。

他一回头,就迎上秦长安沉寂的眼神,他异样的走路姿态在被她视若无物,心中微微一动,揽紧了她,这女人他就是不想放手!

“我去药铺买药的时候,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至于那个什么阿曼大夫,我没有任何印象。”她静静地说,头脑里思绪分明。

他低低一笑。

“神仙膏被毁,凌家堡肯定会怀疑是曹家庄使坏,恐怕如今正在狗咬狗,斗的你死我活,而我们做的很干净,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这个凭空冒出来的阿曼大夫,要么真是对你一见钟情的,要么就该是上官德的手下了。”

搅动着手里的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她若有所思,低声道。“如果他知道我的长相,那么在看到我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我的身份了,何必多此一举?所以,我的猜测没错,我根本没在药铺见过他,他要求上门看病,是居心叵测。”

龙厉掀唇冷笑,语气是一贯的轻蔑。“既然这么好奇,为什么要拒绝那个好心办坏事的乡下婆娘?”

“你以为拒绝了他就不会不请自来了?”

他勾了勾唇,一个想来试探的探子不至于让他心神不宁,二十个暗卫全都是身手不凡的,但是这么快就来搅合他的清净,那就是找死了。

一个小小的院子,萧索的环境,乏味的饮食,甚至睡起来咯着骨头的木床,却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单纯生活。

不是这种日子本身有什么妙不可言的滋味,而是这种生活里,有跟她的朝夕相对。

“喝药。”她看向手边的药。

目光一触及碗里那黑漆漆的药汤,脸色就变了,龙厉一挑眉:“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苦到极点的药?”

“怕苦?”她哭笑不得,这男人暴戾之外,其实藏着孩子心性。就是因为极度任性才会显得残暴无道,但恐怕这一点,除了她之外,没人会有机会发现。

他没说话。

从一出生,他就是皇子,众星拱月,残酷和冷漠都是与生俱来的,谁也不能相信,谁也不能依赖。

忍受将近二十年的病痛折磨,不知多少回挣扎在生死边缘,喝下各种恶心欲呕的苦涩药汁,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