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掌管占卜祭祀的日月宫,借通明殿,辉暝殿二殿所示,得出结论殿下需要与我完成三世情劫才能继承神位,我想知道他们的依据是什么?”
通明殿:掌四时,能知过去未来,前起父神造物,天地初生;后至今朝后世,千年之外。
辉暝殿:掌四维,能晓八方经纬,上下九重九旋起,左右四十九弧外。
“据说,情劫重要的乃是一个悟字。如果仙君已有悟出,那么三世情劫可有必要?”
亓涯不言,瑶山不晓得他是不想说,还是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知道。
“既然要悟,不记得前因后果如何去悟?”瑶山点出了情劫之中让他最反感的地方,那就是记忆的消失。
他道:“仙君殿下,还请宽恕在下冒犯,日月宫是真的为殿下占卜出了正确的结果了吗?”
“日月宫的占卜从不曾出错。”
“好吧,那便是小仙妄言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又因此冷了下来——
“仙君殿下,在下没有经历过九九大劫,并不知道成为正仙到底要做出哪些取舍。只是我听说这劫难之中有一关叫父母劫。既然都是情,想来二者之间必有联系。殿下不妨去将之前的记忆找回来,以仙君的聪慧,通过共通之处必便可有有所了悟。”
话说到这个份上,可真是仁至义尽了。
亓涯看着他,幽幽黑瞳深不见底:“你……不愿意?”
瑶山站起来行一大礼,道:“还请殿下赎罪,那第三世情劫,瑶山拒绝。”
得到这个答案,九重天的仙君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生气,叱责瑶山的不识抬举。只是站起来,拿过桌上的灵果,说:“好,那我先回去了,侍主留步。”
瑶山猜他是失望的,否则怎么会一个抬头就不见了仙君的身影,仿佛从没有来过一样。不过能将他送回去,瑶山无比庆幸了。
“侍主,仙君回去了吗?”茱萸和青麻在身后问。
瑶山点点头说:“回去了,估计以后也不会来了。”
“那就是说,侍主不用再去投胎了?”
“是啊,是不是特别开心?”
“开心!我要去把上次酿的百花酒端出来!青麻,来帮忙!”
“好嘞!等我啊,茱萸!”
瑶山看着两个侍童玩乐忙碌,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想那样大度热心,不以权谋私的一个人。哪怕自己已经非常着急,也不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情。这样的仙君未来一定会是一位极好的神君。
只不过,这样的人再好,瑶山始终还是觉得,不要与他们这类人物扯上关系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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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罗殿外,如英刚走出来,就迎面遇到了回来的亓涯。他忙弯腰行礼:“仙君。”
亓涯嗯了一声,把手里的盒子丢给他,“扔了。”
如英一愣,刚想说好,哪想仙君殿下又反悔了:“找个冰盒,存起来,放好。”
这般大相径庭,前后不一致的命令如英还是第一次从自家殿下的嘴里听到,着实懵了一阵才道:“是,殿下。”
而亓涯则是不顾一眼,甩头就进了云堂寝殿,连平日回来总是会听一下手下仙官汇报一下近日之事的习惯都不维持了。
如英哎呀了一声:仙君殿下这是心情不好啊。
“如英!你怎么又傻愣愣的站在门口啊!”身后响起了仙官徵羽的声音,只见他慢悠悠的和妙仪偕同而来。
“你才傻,”如英瞪他。
徵羽嘿嘿一笑,看到他手里的盒子:“哟,哪里来的仙果?看着不是天庭产的吧,来来,给我吃一个。”
妙仪微笑着说:“这是殿下带回来的吧?”
如英打掉徵羽凑过来的手,答道:“是啊。殿下一回来就叫我把这个丢了,转头又让我放好。徵羽你要是偷吃一个,看殿下不打你。”
徵羽哎哟哟地叫着:“那是不敢吃,那是不敢吃的。”
“看来是瑶山侍主送的东西,”妙仪说。
如英哦了一声:“也是,现在也只有那位瑶山侍主能让殿下心烦了。”
徵羽撇撇嘴说:“殿下刚才是不是直接进了云堂寝殿?”
看如英点头,徵羽摇头说:“那完了,今日是说不了事情了。走了走了,喝酒去了。妙仪如英,你们来不来?”
妙仪点头:“恭敬不如从命,我刚才来时还看见常棣了,我去叫他。你们先去备下酒席,如何?”
如英指了指怀里的盒子:“我放了东西就来。徵羽,你刚才下界除妖除魔回来,不进去禀报,当真不要紧?”
徵羽现在满脑子都是被勾上来的酒虫,立刻摆手说:“嗐,什么妖魔,一些邪魔污秽之气。看到有仙光下来,夹着尾巴就呲溜跑了。这些魔族都是欺软怕硬的,我留下镇宅的金器,他们也不敢来了。一些小事,不用特意去打扰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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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仙君。”
“侍主客气,”亓涯摆手示意不必,指着上空的结界说,“魔族刚刚退走,此结界暂时不要撤去,等安全之后再做打算。”
瑶山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
“还请仙君相助,将那块血迹抹了去,这么放着,实在是……”
他顿了一下,实话道:“影响美观。”
仙君似是笑了一下,一抬手,刚才那一条把瑶山吓得不轻的血渍便在仙气的作用下蒸腾不见了。瑶山瞬间觉得舒心了许多。
“还请仙君下榻寒舍休息,天亮了再做回禀也不迟。”
亓涯似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叨扰侍主了。”
二人回到随香洞,茱萸和青麻两个小的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等着,一看到自家侍主就跑出来了。
“侍主!你可算回来了!”
“刚才的那个动静可吓死人了!”
把扒着自己腿的两个拎起来,瑶山嫌弃说:“有点出息!我刚才在现场都没有怕啊。”
其实他还是怕了一下的,不过在自家人面前不能怂。
茱萸颤着头上的小红果,问:“那,解决了吗?”
瑶山道:“亓涯仙君在这儿,自然是将他们都击退了。我留了仙君在洞府中留宿,你们要好好服侍,不可怠慢。”
茱萸和青麻皆是大喜,纷纷向亓涯道谢,又请仙君往洞中去。
叫两个侍从带走了亓涯,瑶山回到自己的住处坐下,脑中思考起这几日种种来。
从上界那副的忙乱样子来看,人间甚至是一重天出现魔族祸乱,是天庭没有预想到的。他们对这情况的出现毫无应对,可见魔族的行动并没有经过太多的准备。要么是凑巧一起出来胡闹,要么是奇袭,之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而刚才被云中怪物盯上的那种感觉,瑶山认为不是错觉。那个长颈的怪物就是特意下来观察自己的
可是,他不过是一方散仙,身上能有什么东西能引得这些强大的魔族特意从四十九弧外专门跑到一重天来?
还有那只消失得极快的蟒怪,那片怪异的鳞片。实在叫人心忧,想不通。那么大一只蛇潜入此处,专门要吃他?他很补吗?
瑶山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站起来前后左右检查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最后得出结论:没有,啥玩意儿都没有。
难不成魔族也听到了自己和亓涯仙君有三世情劫的事情,特意来看热闹的?
想到这里,瑶山自己都自嘲起来:这几日都为了这个事情烦心,结果也把自己当做一回事了,老觉得别人要围绕自己打转呢。
做人要谦逊,莫要太过自恋。
瑶山教训了自己几句,起身去了后头的泉水里。
他的卧处后面乃是一股清泉,瑶山每天都会到这里来泡一泡,解乏提神。毕竟是草植,喜水喜阳,本性难改。一边拨弄着泉水,瑶山倒想起当年陪伴父神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他刚刚化出人形,长了腿就离根乱跑,结果跑得太远不知如何回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具体的口渴滋味,看到水之后不晓得怎么喝。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脚往水里浸,接着毫无疑问地整个人摔了下去。
被淹死的瑶山草。
这个说法他自己想一次笑一次。
后来当然是父神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他也学会了怎么喝水——被迫的。
这些都是很早之前的往事了,甚至很多经过都模糊不清了,叫人记得的只是一点点小细节小片段。但是刚刚长大时候的少年事对他来说实在珍贵,偶尔能想起来一点是一点吧。
仙界的人知道了瑶山的来历都说他幸运,毕竟能得三滴神血造化的确实很少。但瑶山觉得自己最幸运的地方是能和父神有那样一段悠闲相处的时光。哪怕最后父神回到了天界,而他之后也再也没有见过父神。
一株仙草不值一提,或许父神早就忘了这株被他点化的仙草。但瑶山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并且养成了一直这样安闲度日的习惯。
他会用人的方式喝水泡澡,去纪念那段时光。
“感觉自己是一个老人家,总是会想起过去的事情,”瑶山拘了一捧水,扑在自己的脸上,轻声感慨了一句。然后用力拍了拍脸!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再多的烦心事都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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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山的明天一般是第二日中午。
他一点都没有家里有客人的自觉,太阳高起之时他才睁开眼睛。
茱萸看到他睡眼惺忪的出来,说:“能像您这样,晒到太阳还没有睁开眼睛的,也算是吾等草植界的一绝了。”
“好说,”瑶山一挥手,左右看了看,“那个,亓涯仙君呢?”
青麻捧着碗出来:“仙君说他怕瑶山附近还有邪魔未退,就去巡山了。”
瑶山嚯哟了一声:“让三界仙君给我们这个小地方巡山,也是蛮难得哦。”
“您也知道啊,”青麻道,“侍主可被在这儿杵着了,我刚才看仙君往后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