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现身于人前还是几千年前的事了,仅挥了一刀,便灭了一个仙门,断了一条灵脉,连仙门与灵脉所在的那座山都被从上至下一分为二,全宗上下无一活口。

季言泽当时还没出生呢,对这位真君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他在神机门的迷弟:“据说那位真君只是将手放到了冰月刀的刀柄处,霎时连空中的皎月都暗淡了几分!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银刀,刀锋处有寒光闪过,隐约能看见有光芒在刀刃上聚集流动——他竟凝聚了月光之力!传说那一刀威势极大,天地都为之震动,寒冰自刀势所过之处冰封凝结,整座山便只剩下了银白……”。

哪怕时隔千年,那座山上的寒冰仍未融化。

至今仍有仰慕他的修者前往那座积寒山参会体悟。

仅凭一刀,扬名天下。

无数门派向他抛去橄榄枝,他也果然如同大多数人猜测的那般加入了乾清仙门。仙门甚至单独开辟出第十三座峰观寒峰供其居住。

世间无人知晓他的姓名,时间久了索性都以观寒峰主或冰月真君来称呼他。

据说这位观寒峰主深居简出行踪不定,自那以后再未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哪怕是乾清仙门的弟子也没有人见过他。由神机门负责举办的这届万法大会还是他入仙门后第一次公开现身于人前。

可惜仰慕他的人太多了,季言泽仅仅是遥望了一眼就被蜂拥而至的修者挤出了人群。

季言泽坐在地上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身上有哪里值得这位元婴期的真君出手相救。

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目的是否也是那件根本不存在于他手上的法器,但这样的念头刚刚出现就被狠狠压在心底。心底有个声音不断的重复着:“不是”,这般清冷如霜的人怎么可能如同那帮腌臜龌龊之徒一样?季言泽发现他对面前的这个人有着毫无缘由的信任,这种情绪令他恐惧,又令他忍不住沉迷——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相信一个人。

反正他现在修为尽废灵根全毁,除了这条命,也没什么能够再次失去的了。季言泽干脆盘腿坐地单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看着面前一心一意布置阵法的人,毫不在意的想。

然后……

记忆里便只剩下了那个匆匆离去的白色背影、手中被粗暴强硬塞进来的冰月银刃和满面狰狞的前来“伸张正义为民除害”的正道弟子了……

再睁开眼时,他看到的便是幼年时的青延季家他的卧房,和自己缩小回六岁的身体。

前世种种,已经无力改变。季言泽捏紧了拳头,他所能做的,就是改变未来不再重蹈覆辙。

不知该感谢谁,重新赐予他一条性命。

嫡母的那碗滞灵汤、兄长和师门让他背锅的法器、被逼入绝境自爆的痛苦、临死前从那些人口中所听闻的故友过去……种种仇怨他都会一一讨回。

还有那位在关键时刻抛下他转身离去的观寒峰主。

季言泽闭上双目,拳头狠狠攥紧。指甲掐入手心,他恍若未觉。

识海深处,那振缩小了数倍的属于观寒峰主的冰月银刃正缓缓的打着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