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回到苍梧院,九郎第一次主动牵了她的小胖手将她带入他的内室中。他们面对着面跪坐在三扇屏风榻上,阿宝又累又困歪着脑袋蔫搭搭的,九郎却是正襟危坐欲言又止,面上还现了几丝难色……
“阿宝,你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是父母所生、父母所养的,对吧?”九郎的声音格外的轻柔。
可明明就是如此轻柔的话,却让阿宝那半垂下的黑睫猛地一颤,转瞬又恢复了原样,若不注意根本察觉不到。
阿宝低着脑袋闷闷地“嗯”了一声,全然没有往常的灵动活泛。
九郎又道:
“阿宝也是有父母的,阿宝的父母也和全天下的父母一样,他们爱阿宝甚深。”
阿宝终于抬起头来,一扫先前的困倦,又圆又大的眼睛里无比的清亮又懵懂。
这让九郎突然有一种‘他怕是想多了,阿宝大概什么也不记得了,什么也不懂’的错觉。
钝重地胸口轻了轻,周遭那让人无法忍受的凝重也消散几分。
九郎飞快道:
“阿宝的母亲来找阿宝了,以后阿宝将要和自己的母亲一起生活。”
九郎终于说出了他最终想要说出的话,却不曾想并没有引起预期的波澜,反而只有他和阿宝长时间的相对无言。
仿佛过了一个甲子那么久,阿宝终于小声的,闷闷地问了一句:
“那你呢?”
九郎干巴巴道:
“我自然也要和我的父母生活在一起。”
阿宝用她那小小的脑袋很努力的想了想,整个人向前移了移,一只手抓着九郎的衣袖一角:
“那……就是以后你和我都不再生活在一起了吗?”
九郎无声地点了下头。
“可是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阿宝放在九郎衣袖上的手已经由抓改拽。
九郎反手捞起她的一双小胖手,捧在手心宛若珍宝。
他道:
“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和自己的父母一起生活在自己家中,阿宝以前是不小心迷了路,所以才暂时不得已才和九郎生活在一起。”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呢?”仿佛憋了太久,阿宝的眼泪和鼻涕倏然间齐齐落下,污了那张粉雕玉琢的脸。
九郎心头一悸,赶紧将她抱过来,掏出手巾小心翼翼地为其擦拭,然后道:
“若是有机会,九郎会去看望阿宝的,或者等阿宝长大了,阿宝自己来找九郎怎么样?就像好友之间互相拜访那样……”
话虽如此,可是九郎却知道他大概是没有那个‘机会’的,而长大后的阿宝谁知道会是怎么样呢?还会不会记得他,记得这段并不算好的经历?
“真的吗?”
此为防盗章唯一不同的就是,胸前和臀后实在饱满坚实,远远不像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子。
一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上点缀着小指头大小的珍珠,从胸前一直垂到腰下。
大红色的及膝长裙服帖得宛若第二层肌肤,半边窄袖,半边□□,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大片的凝白……
别人看了会怎么想,九郎不想知道。
反正他此时此刻却是莫明的恼怒,想走过去,拿条厚实毯子遮盖起来,然后找个温暖隐秘之处,再掀开来细细欣赏……
呸,九郎在心中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然后默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阿宝,来见过大旭国的太子少师——谢少师。”帛英发话了。
阿宝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双目炯炯地望着一身青色道袍,头发高束,手里还捏着个白玉柄的浮尘的谢九郎。
嗯,这是位清瘦俊美却没有半分烟火气的‘仙人’,和现在在雀离大寺讲经的国师罗什几乎有得一拼。
不过……
阿宝黛眉微蹙,小嘴张了张,淡淡的疑惑后,便朝着九郎的方向躬身福了一福。
礼行得怪模怪样,果真是个没怎么受过约束的。
可是九郎的心突然间哇凉哇凉的,这一路来受过的苦、遭过的累通通都像洪水一般汹涌而来,压得他几欲直不起腰。
她不记得他了。
阿宝把谢九郎给忘了。
“阿宝,谢少师远道而来,明日起由你带着谢少师在王城里好好转一转,让谢少师也了解了解我们龟兹的风土民情……”
“可以让石头哥哥也一道去吗?”
……
帛英和阿宝还在商议着什么,不过九郎都没有去听。
九郎的心中一直反复在想‘五六岁的小娃娃你指望她能记得多少?能有一个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印象,能有片刻的疑惑或迟疑都实属正常……是他太过苛责了……不能怪她没良心……’
夜里,谢史扛着一大筐子的银鳞花来到了九郎下榻的驿馆。
九郎随手取来一朵,花身硕大而肥,通体银白色,叶子却很小,也少,灰扑扑的很不起眼。
九郎还闻了一下,没有什么香味,反而隐隐散着淡臭。
“把它送……”九郎话说到一半又突然顿住,然后将手里的银鳞花扔了回去,语气淡然道:
“花开不败、盐渍不软是吧?那就用火烧。”
“谢史把它们都烧了。”说完,九郎大袖一甩,留下一个高瘦的背影,施施然往内室中走去。
谢史低头“是”了一声,望着那满筐子的银鳞花脸上难掩不舍之意。
不知道今夏会有多少龟滋的少男少女在成亲时,少了一样聘礼……
他还想带一朵回洛阳,给家中的阿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