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寥落,天已微微发白。内驿某处。
重华临窗而坐,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棉布包着的钦天剑,一副失魂的模样。紫龙佩辗转的拈在手里,好像要盘出包浆一般。偶尔喃喃自语,心里似乎有着无法捋清的繁杂思绪。
烛台上的蜡油滴成一团,终于熄灭。天已然大亮。终于,重华豁然站起,推门而出,贪婪的呼吸着朝阳送来的第一缕清气。
“我只管持定初心,自求我道,不能事事盘桓纠结!何须管他佛道争衡,仙俗纠葛。便是身在此中,也应心有栖处,方得道心!”声音坚决而洪亮,却不知道究竟说给谁听。
“万里前程,总有相逢之日。既然答应了,便了下这件托付把。纵然有违仙路,未必不是我的机缘。”说话间,将紫龙佩小心收入怀中。
旭日出云海,一照九州同。
浩渺洞庭湖中君山上,某处竹林小筑。高崖碧波,水天间云雾氤氲;红日初升,竹林里仙气空蒙。
一白衣无尘的老者,和一个邋遢道人迎面而坐,青石上的茶香,丝丝散逸。
“都说你李仙宗从此悠游世外,绝迹人间了。你竟然生生出现,又这般无趣的拦下我。哈哈,有趣的紧那。”白衣老者一捋飘然的胡须,颇有些戏谑的说着。
邋遢道人李仙宗不置可否,抬手端起锈迹斑驳的水壶,往同样斑驳的茶盏里,再次续上了一盏沸水。
“茶我是不喝了,这都一宿了。盘桓了这么久,我得赶去长安了。人皇受箓,尽然答应了,我还得早赴法会。”说着,用长袖一罩,收起了青石上装茶叶的锡罐。
“帮你办这事,这罐淡海银针我就收下了。哈哈哈。”白衣老者一直是心怀无限喜气,童真昂然的模样。好像眼前的这位木讷故人,有着不一样的好玩处。
李仙宗依旧是面无表情,也不答话。自顾自端起茶盏,露出参差的黄牙,又呷了一口。
“这是紫芝木华丹,我在天台山炼了好久的奇物。如今与我也没什么用处,你收下,权当换你茶叶了。免得你肉疼,哈哈哈。”老者又从袖中抖出一青玉小瓶,眼里闪过一丝不舍,好像肉痛的应该是他才对。
“我不要,这等奇物对我来说,如同灵芝饲牛,了无益处。”李仙宗眼皮也不抬,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你啊!便是身出人间,也是存心红尘。何必,又何苦!如若道心难了,就继续尘缘。这样若即若离,总无尽头。都说你癫了,我看是更痴了!难怪你久驻元丹,不能精进!你就随我入世,走一遭如何?”白云子一声叹息,用平淡的声音说着,却掩饰不掉一丝少有的急切。
李仙宗那似乎万事不关心的双眼中,终于流过一丝波澜,可还是瞬间恢复了原样。
“仙宗感谢白云子道兄点拨。可是我这一生,不求仙佛,不修道心。阴阳一宗,只作一求。便是托身道门,也不能弃了传承。我祖以三千年古宗相授,仙宗不能为求长生,负了钦天。”李仙宗终于说了起来,这是一宿中,白云子听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最少是最有感彩的一段话。
“唉好!如你所托,我尽心而为。”白云子看了眼眼前固执的故人,放弃了任何规劝和说教。道心是何心,单从道家一途,本就无法定论。
得证本心,就是道心!他李仙宗自有他的钦天之途,由他吧。但愿此去多年,仍能再寻得他,悠然论道品茶。
白云子拂袖而起,白云跃然足下。“你,珍重吧!我这就告辞了。能否点化,全在机缘,你也无须过期。”
李仙宗巍然起身,却是个跛子。深深一礼,拱手作答道:“道兄珍重,那件事,仙宗拜托了。”
云海,红日,碧波高崖。有绝世仙真,乘皎洁云气,拂衣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