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魏国商人见众人都在沉思,或有点头的,信心更盛,扬言道:“泗上之外,陶丘本地,做士兵的也有不少。卖命赚钱,有钱投机,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都是服役过三四年的老兵,还有些在商队做了几年的,那打起仗来,寻常卒伍哪里挡得住?”
“找一些做过司马长的,找几个大约会开炮的。弄上个几百人,七八门炮,咱们扶他在中山做个将军,也未尝不可。如今读过兵书的多了,打不过义师,还打不过公子挚吗?”
魏国商人说罢,迎来了一阵阵喝彩声,有人喊道:“你这办法真是绝了!好办法!”
“是啊,可行。”
“再说,要是中山王复国之后不守契约,咱们的人就给他拉下来,换一个。”
“还是泗上好啊,什么东西都讲法令。别处还要担心诸侯违约。诸侯就得有法限制才行……”
一群人嘀嘀咕咕的时候,前面几个大商人的后面,站出来一个手里拿着账簿的。
有人喊了一声静一静后,那拿着账目的人就低头算了算,显然这是个泗上学堂里走出来的人物,只是没有进入墨家,而是做了商人管账目亦或是家族本身就是商人。
几个式子列了一下,那人道:“这样算的话,我给你们说说咱们大约需要多少钱。”
“从泗上的纺织作坊,购买一万军装。”
“从宋国那边,可以买两千套皮甲。”
“五千斤火药,用来炸城墙。”
“铁剑五千,长矛一万。”
“马镫五千。”
“乱七八糟的如千里镜、帐篷之类的,这个另算。”
“真要组织技击之士的话,就按半个旅来算。火枪得千支、炮五门,火药另算、铅另算。加上军装、皮靴、衣甲、几个月的薪俸。”
“走的话,沿济水入海,从大河运到昌成,船只水手这都好说,货船足以。”
“粮食的话,从卫国买就好。从卫国沿河运到中山,卫国今年丰收,粮价正低。”
将每一项数目所需要的金钱数量说出,又迅速加在一起,最后道:“数目就这些,这今后经营,咱们就按泗上那些公司的模式如何?按股分红,各项产业贸易专营,不得谋私,凡谋私者股份归属举报者和发现者……”
规矩很多,不止这些,但泗上已经颇有几家运转起来的贸易公司,已有经验可寻。
只是只是说了个大概,聚在一起的商人便都点头,这点钱摊在每个人的头上也不多,正是必然谋利的事,都在想着怎么把手里的现钱弄得足够。
聚集在一起的商人们讨论着这件事,几名被推选出来的商人中的佼佼者成分复杂。
有几个人在墨家泗上兴起之前籍籍无名,不过几年之内就成为陶丘中有名的商人。
或有传闻,这是某些墨者高层人物的子嗣,泗上政策太多,墨家家法太重,因而这些人的子嗣隐姓埋名在陶丘成为商人。
也有传闻,有些人其实根本就是墨者,只不过不方便公开,身在商人之中却在为一些墨家不便于做的事出力。
或真或假,有鼻子有眼并不足以让这些人成为商人所拥护的,但这些人的消息、财产、股份胜于其余人,则恰恰可以成为商人的领袖。
后世不过数百年间,吴楚七国之乱的时候就有投机商买汉王朝的期货,获利百倍。
此时这些商人的嗅觉并不比他们的后来人差,这魏国看似强大,可是连续的几件事都让魏国暴露虚弱的预兆。
几个来自魏都安邑的魏国商人正在讲述魏国这几年的政治变迁,从李悝、段干木、田子方等一批文侯时代的老臣去世;再到吴起出走、乐羊被冷落、西门豹做了一辈子邺城守等话题说起。
说到最后,一名魏国的商人道:“魏公子挚,才能不佳。若不然,有楚国恭王众王子之乱的前车之鉴,文侯岂能将公子挚封于中山?那中山国东有太行之险,西有千里平原,公子挚若有才能,岂不是自立为中山王?”
这魏国商人说罢,又道:“乐羊被封在灵寿,也受冷落。你看吴起的功劳足够吧?破中山、夺西河、取大梁,最后呢?让公叔痤做了国相,公叔痤凭什么做相国?”
“这乐羊难道还能像当年吃儿子的肉一样那么忠诚?我看未必,他孙子可还在中山呢。自己都老了,就剩下个孙子成才,难不成还要把他孙子杀了让自己家族断后没了祭祀?”
“哪怕他吃了儿子的肉,孙子仍旧会祭祀他。可他就算吃了儿子的肉以示忠诚,难道魏侯能祭祀他?”
“所以我说……魏国这一次必败。我都想了,若是真能成,我愿意买上三万钱的股。”
这魏国商人的话,立刻引来了不少魏国商人的附和。
商人无国,魏国的商人只不过恰好出身在魏国而已,他们又不是贵族,自然觉得魏国和他们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难不成暴利在前,就因为公子挚姓魏就放弃发财的机会?再说自己又不姓魏,也不配姓魏,连封地都没有,哪配姓魏?
大夫才有家,诸侯才有国,这就是礼法。商人的行为很符合礼法。
这几名魏国的商人说完,最喜欢投机的赵国商人道:“赵国之事,我看也难说。公子章封地在邯郸,墨家在那里可是有冶铁作坊的,公子章这几年与墨家交好,我看公子章也不愿意做魏侯的狗。”
那魏人点头道:“是这么回事。上次吴起出兵大梁,赵国可就没参加。当年公孙会叛齐,以廪丘之地献赵人,认的是赵侯做领主,可现在廪丘归谁?我要是公子章,我也信不过魏国。”
那赵人又道:“墨家在高柳守御北境,以防胡人南下。因为胡人不义,他们也不懂得什么才是农耕铁器火药之下的义。之前阙与君走私铁器刀剑给胡人,就是墨家出面抓获的。我看墨家这一次怎么也会支持公子章。就阙与君那样的,已经定下了是不义之人,用墨家的话那叫害天下之人……你们也都知道在墨家之义中,害天下是怎么样的评价吧?”
一鲁国商人笑道:“不下于儒家之义中不忠、不孝、不悌这样的评价啊。”
那赵人拍手道:“着啊!墨家岂能愿意让阙与君这样的人物上去?公子朝能怎么办?阙与君为他上位出力,总不能上位之后就为了结好墨家杀了阙与君吧?那岂不是让支持他的贵族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