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零章 戈矛穿击五步盟(十)

战国野心家 最后一个名 3868 字 10个月前

公造冶不怕那个人不知道,因为适所掌管的书秘吏加宣义部,在巨城大邑都有活动,而那些流传市井之间的草帛雄文,一样也会书写一些天下大势。

比起以往,若今夜真的做成,公造冶知道这件事会比从前更快地传遍天下。

最多三年,从燕之北境到楚之南蛮,从齐之东海到秦之西塞,无人不知他公造冶之名,也可以让天下人知晓什么叫君子之勇!什么叫天下大义!

带着心动与振奋,公造冶再次抬头看准方向,一如他之前所想到的那样,在击破了楚人最后的成组织军阵后停步整队,吹走笛鼓,不得分散。

他看似粗讷,实则心细,越是知道事情大有可为,越不可能做出冲动之事,一面功亏一篑。

所以,他记着适嘱咐的话,也因为自己跟随墨子多年的经验,让他知道此时此刻,需要做的就是整队,保持阵型继续前进,不可因为眼前的胜利而混乱冲击。

他在命令重新整队的时候,已经做出了判断:这一次不需要追击楚人,这些楚人已经不可能在天明之前重整队伍。

身边那些楚人的恐慌他看的清清楚楚,可看到那些楚人精锐逃散的方向根本不辨西东,而是真正的四散奔逃。

这种情况下,不需要追击,因为目标根本不是他们。

待整队之后,公造冶看了一下身旁的士卒,对刚才所心动之事更加信了几分。

那些第一次整队杀人的沛县义师的士卒们,已经是士气最足的时候,积攒了许久的杀气和勇气在刚才的战斗中并没有完全释放出来。

就像是一桶满满的火药,之前的战斗只是引发他们勇气与士气的火索,如今他们的气势可以压倒任何敌人。

没有敌军的弓箭袭扰,没有缓慢前行面对弓箭的那段消耗耐心和勇气的路程,没有面对和他们一样队形齐整的军队,更没有侧翼和背后的威胁,甚至也没有战车……

这种情况下,第一次以密集队形成阵的士卒,可以将他们的优势发挥到极点。

而他们面对的,却是被火药吓的失去勇气的楚军;是被火药密集投射炸开了缺口的军阵;是一群个人勇武但却紧急集中起来的勇士;是一群开战的瞬间就失去了主将的精锐……

于是他们按照平日训练那般,排着因为跑步冲击而稍微有些松散的阵型冲上去的时候,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几乎没有伤亡便彻底击溃了那些楚人精锐的残余力量后,却被公造冶强行命令停步整队,心中淤积的勇气与血气正需要机会释放。

而两翼的那些墨家弟子,则平淡的多,他们经历了太多的战斗,也经历了太多次出城反击甚至斩杀敌将的情况,战斗的多便已麻木:并非没有勇气,而是一直有着勇气,于是不温不火一如平常。

公造冶知晓,军心正盛,士气正炙,此时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只需要抽剑,对准那处燃烧着火焰的高塔摇摇一指,踏步前进便可。

于是,他抽剑一指,对准方向喝道:“以高塔明炎处,慢步走!”

话必,鼓声再起,那些压抑了血气和勇气的队伍,终究在几十步后,将内心的躁动压制在踏步声中。

沿途已经没有成组织抵御的楚人,因为距离本就不远,那些没有溃逃的也不可能在这里组织起来进行反击和防御。

当那明亮的火焰近在眼前不过百五十步的时候,公造冶眯起眼睛,盯着那处火焰燃烧的地方,心中炙热。

那是楚王所在之处,那是墨家可以真正恐吓好战之君而名动天下之处,那也是自己将要以君子之用天下大义而成名的地方。

那些砖石的营寨,看似牢固,实则留下了射箭的死角,因为这是墨家人伪装成“迎敌祠”建造的,就是为了今日。

那些砖石的营寨,看似坚硬,实则扛不住身后墨者的铁铲和火药,只需要几下就可以破开营垒之墙。

楚王就在里面,那里似乎还有许多的楚人正密密麻麻地护卫,但没有意义。

公造冶知道,一旦从死角突破,靠火药雷可以越过营垒投掷的优势,里面的那些人很快就会被冲开。

看似被护卫重重的楚王,看似那些集中起来想要殊死一战的楚人,只怕没有任何的机会。

楚王并不知道,自己在墨家弟子公造冶的眼中,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让他名动天下的台阶。

更不知道这座看似坚固的营垒,实际上是故意留出了死角漏洞的,更没想到火药雷可以越过营垒墙壁抛进去而不会炸到自己。

这是一座跨时代的营垒,虽然简陋,但却有着仿佛星的形状。

然而,这低矮的砖土墙里没有大炮,也没有可以密集齐射相助支援的火枪,所以于此此时这座营垒并不坚固。

楚王的身边聚集了千余人:或是因为忠诚,或是被迫集合,或是为了个人战后私利军功的千余人。

有弓手,有剑士,有徒卒,也有贵族。

他们要做的,就是如楚王所说的那样,死守营垒到天明。

只要撑到天明,就能活下来。只要撑到天明,就有赏赐军功。只要撑到天明,或者还可能被楚王记住。

种种这一切的诱惑,似乎可以抵御之前的恐慌于恐惧。

楚王庆幸,自己的儿子们没有在营中两翼,自己继位之后还算是稳住了贵族,至少此时其余贵族知道自己被围,还是会立刻前来救援的。

楚王看着看似坚固牢靠的营寨,看着身边那些声明要效死的忠诚之士,和那些为了己身利益而愿意拼死一搏的士卒,心想,总可以撑到天明的!

况且,或许用不到天明,两翼和营垒中的楚人便可能成组织地围过来,毕竟自己头上木塔之上有火焰可以指明方向。

眼看着那些善射的弓手已经准备乱射,那些聚拢过来的徒卒已经开始准备整队防御,楚王静下心来,想要拖延时间,便想喊几句话。

已经将楚王看成台阶的公造冶,盯着百余步之外的营垒,琢磨着即将开始的最后战斗,让队伍暂时停下整队,分派任务。

“楚王就在营垒之中!近于五步之内,便可解商丘之围,立不世威名!”

他最后鼓舞了一下士气,那些已经沉默了一夜,血气接近爆发的沛县士卒高声呼喊,头排的一名兵卒回身大声道:“若厮杀得胜,咱们沛县万民想要的那些,就可以得到了!咱们为啥跑来商丘?还不是为了咱们得利?今夜都要死战!”

这人只是宣泄心中的兴奋,却引动了沛县众人的欢呼,他们从一开始来商丘,就不是为宋公来守城的,而是来问宋公要承诺的!

这是高涨的话语,可公造冶听到后,原本炙热的心,忽然冷静了一下。

他看了看那些整队的沛县义师,想到墨家这一次的目的,想到墨家对沛县众人的承诺……

墨家需要亲自接近楚王五步之内吗?墨家需要最后这一击来名动天下吗?墨家需要以此来让天下颂扬吗?

不需要,他公造冶独剑盟楚王,与沛县义师百戈盟楚王,成就的都是墨者的名声。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公造冶的个人威名。

在冷静之后,终于压住了内心的渴望与期盼。

“这与楚王五步成盟之名,我墨家不必争,不若让给沛县义师!此大功,宋公不可不答应,商丘民众也不会允许他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