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民农工商,皆有赏赐。若能斩杀敌人,则与下士同俸,可佩剑!”
“士若坚守,倍俸于前!若能斩杀敌人,则补宫卫之数!”
“宗室、大夫庶子,能杀敌立功者,封君十里!”
“凡与此处战死者,家人赋税免除,且有赏赐,田不易!”
“我与天帝盟誓,必不违背!”
情急之下,楚王也只能拿出军功爵作为赏赐,一如开了军功爵滥觞之先河的赵简子一般,力求人人奋战。
至于这些赏赐如何兑现?至于这些封地从如今哪个贵族的封地中割取,那是之后再考虑的事。
现如今,除了这样的办法,已经不可能再聚拢人心了。
楚王想到了之前墨家的那些宣扬,人人取利之心,导致了之前军心的浮动和士卒农兵的不满。
而如今,自己也可以用这人人得利之心,让士卒用命。
好在身边还有近侍,还有贵族,还有许多死心塌地的忠诚之士。
只要能够聚拢千人,死守这座墨家当初建立迎敌祠留下的砖石营垒,撑到天明,局势便可扭转。
现如今自己固然狼狈,可想来对面的墨家弟子也是拼死一搏,一旦失败……不但商丘城必失,连墨家都要欠自己一个巨大的人情。
想到之前流传的、和那篇青出于蓝的故事一样方式传播的、改名为秦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故事,楚王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这八个字中蕴含的情绪。
“秦翁失马,焉知祸福?今夜胜败,尚未可知!”
暗暗鼓舞一下自己,身边的近侍亲卫也大声宣告着楚王的命令,聚拢那些逃散的或是附近的楚军,准备死守。
楚王仰头,看看天空星辰,知道距离天明虽然尚有些时间,但也快了。
再看看那座高大的、墨家人为了祭祀天帝与楚人成盟而提供了奇怪油脂的、整日燃烧不惜距离很远都能看清楚的高大的祭台木塔,楚王心中稍安。
“幸好,此木塔之炎,夜中数里可见!如今我若被围,众将必然拼死相救,又能凭借此物知晓我在何处……或可不到天明,墨家弟子便退去了吧?”
他仰着头,看着那座高高的木塔,心想,只怕墨家人也没想到,最终可能会败在这为了迎敌祠与祭天帝的木塔上!
楚王不能退,不能逃,也不能战死。
因为他知道自己才刚刚继位,也知道自己还要施展一方雄图霸业,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战场上杀死君主的事,并不算太多。
但是在战场上逼迫君主结盟的事,却并不少。
退或是逃,楚军必乱。
而若是被在战场上逼迫成盟,这又必须要遵守,不可能在万军面前失掉诚信,更失掉了对天帝的敬重:成盟至少也要有天帝为证。
楚王站在营寨之内,长叹一声,听着远处不断靠近的喊杀声,以及时不时传来的爆鸣,知道今日已不可能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些爆鸣声已经让楚军惊慌,很多人争相逃窜,双手捂住耳朵。
可人只有两只手,当两只手都用来捂耳朵的时候,必然没有手持着武器,这是孩童都明白的道理。
如今营寨之外,到处都是这样的楚人,只想着逃开那爆炸声响起的中心。
楚王知道,这不是什么鬼神之说,恐怕就是墨家人的武器。
墨者善守又善机械,弄出再奇怪的东西也不足为奇。原本有个墨翟,如今楚王知晓又有一个号称通晓天志、学于隐士的适,那些奇怪的事物很多都和这个人有关。
长叹之后,楚王却又心动。
“若这些墨家的机械与兵器,能够为我所用,哪怕只是用来守城,难道晋人是可以攻下大梁榆关的吗?”
“墨翟已与我成盟,今日就算被逼着与商丘成盟,又能怎样?”
“当年华元夜访子反之事,退兵三十里,宋楚相和。想来他们也不会要求更多的东西……”
转念一想,却又不妥。
宋楚成盟,这对楚人来说相当不利,此时的楚非是庄王时候的楚,此时的宋也非是可以两次促弭兵会的宋。
楚军不是当年刚刚打完两棠之战大败晋人的楚军,那时候击败了晋人之后才与宋人成盟,并且完美地展示了长久围城的后勤能力,所以即便承盟也不会影响楚国的霸权。
现在的楚军,是二十年前被北上被三晋一举击败的楚军;而现在的三晋,是刚刚灭中山、夺西河、震姜齐、天子封侯的三晋。
这种情况下,一旦与宋人被迫成盟,天下那些犹豫观望的小国,会在瞬间导向三晋的一边。
楚王明白这次若是与宋人成盟,即便和自己有姻亲、和韩宗有血亲仇的郑人都会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