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七章 戈矛穿击五步盟(七)

战国野心家 最后一个名 3513 字 10个月前

不过论及伤害,似乎并不是很大,只有几个人被砸中,痛呼一声。

砸中头的,或会流血满面;砸中脚的,便是跳着脚怪叫一声。

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奇怪到完全嗅不出来这是什么。

微微发苦,又有些刺鼻。

楚司马心想,这是什么?这些墨家弟子在做什么?

他只是想了一瞬,然后下意识地想要踢一脚脚下的东西。

然而他的脚刚刚伸出的瞬间,他的耳边就传来一阵仿佛炸雷的声响,并非是他的脚下,而是他旁边的几枚。

紫红色的闪烁,如同夜晚的雷光。

轰鸣震的声响,仿若滔天的江潮。

“不好!”

这是楚司马这位楚国的执圭之君最后的想法,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因为脚下的那个黑疙瘩,在他想到不妙的时候,已经炸开。

五六十枚投掷到楚人阵中的火药雷,几乎在瞬间炸响,这是他们在世间军阵的第一次怒吼,放眼世界也是第一次。

于是楚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防御,甚至有人想要踢一脚。

轰……

轰轰……

如果认识火药的人,只要这东西在自己十尺之外,最多会堵住耳朵,淡然嘲笑道:“火药尔!无忧!”

然而对于从未见过火药的人来说,这东西即便在百尺之外,依旧只能想到这是天雷,这是天帝的惩罚,这是鬼神站在了墨者的那边。

巨响,轰鸣,雷光,还有浓烟。

这一切终究会出现在战场的东西,早于原本该出现千年的时间,出现在了战场上。

第一次,总是与众不同。

楚人密集的阵型,让这些武器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持续数月一直保密,不曾用过的突然让这些武器的恐吓发挥到了极致。

一边是听过几十次甚至知道这叫火药,另一边是从未见过听过,两者对消息的不对车,让这些武器的震撼发挥到了极致。

原本有些想要围过来的楚人,被震得两耳嗡嗡响,想都不想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向后逃窜。

有些楚人想到之前的传闻,想到墨者距离几十步就挖到了地穴掘进的方向,想到了鬼神之说,心想人力岂能战鬼神?于是再也不想战斗,只想着逃离。

那些爆炸的火光,声响,还有几十枚同时爆发的震撼,都让四周的楚军吓得不知所措。

“鬼!”

“不,是天帝雷神!”

“这是对不义之战的惩罚!”

“墨家的话是对的,不义之战,是天帝鬼神所不喜的!”

夜色虽暗,但楚司马依旧能感觉到对面这些人的气势。

单单是整齐一致的步伐,听到号令就能停步整队这两点,便可算是此时天下的精锐,谁人能做到这一点便可称之为强师。

步战相遇,以勇气为上,一鼓作气若能冲破敌人,便往往能够变为一边倒的屠杀。

尤其是在楚人军阵当中,只要能够黏住这些人,那么楚军便有机会整理队伍,将其合围。

楚司马也是勇将,自小训练,车战步战均娴熟,只是一见对面的队伍,便知道今夜交战,无论如何不能混乱,只能整治队伍再行接战。

号令下去,知道双方只相距几十步,若是以往,身边这些勇士往往会不听命令就发动冲击。

可今日这边却静悄悄的,并无人提前冲击,反而不断地朝着身边的人靠近拥挤,显然是对面那些人的队列引发了这边的心悸。

阵整则兵强,这是天下知兵之人都知道的道理,只是训练起来困难,尤其是楚人多是农兵,就算知道也不能够训练出来。

吴起就曾评价过,楚人阵整而不久。

看似是个很公正的评价,实则只是因为赋比兴对仗的习惯。

阵整而不久,实则就是说没有阵。

开战之前能够保持队形,一旦开战队形就会彻底松散,这与没有阵型毫无区别。

因为阵型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打仗的。

但若看起来阵型都不整,那么打起来的时候一定不会整齐,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

因而楚司马见对面阵整,心中也有所顾虑,甚至有点不安。

此时双方相距不过五十步。

车战与步战截然不同,虽然此时都是一鼓作气势如虎。

但车战的冲击距离大约是两百步,这样才能让马匹发挥出最大的冲击力,加上车上的弓手可以用弓弩射击,这是个最为完美的距离。

而步战的冲击距离只能是在十步之内,太早的冲击队形会散乱,队形散乱只会不堪一击。

楚司马并非只是车战,也懂步战,更明白这样短的距离,最好的进攻手段需要一些自小训练的弓手。

以重箭或是劲弩抵近平射,将对面的阵型射出空隙,导致松散,从而一举突破,彻底将对人击垮。

然而这是夜晚,能够在夜晚抵近以重箭劲弩怒射的,必是勇士,而且还需要一定数量的肉搏冲击步兵在后跟上才行。

楚人此时没有这样的条件,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靠近后发动冲击,在对方冲击的同时发动冲击,看谁先撑不住。

五十步的距离,双方都没有停歇,也都纷纷减慢了脚步,逐渐靠近,似乎都在等待着一举冲击的机会。

楚司马是这样想的。

他想的很对,以现在的天下来说,这么想是绝对正确的。

只是,对面这些人手中有一些远超这个时代的武器。

一两样武器并不能决定战争的胜负,然而当双方的训练与组织度相差不多的时候,武器便可以成为天平上最后的一颗砝码。

公造冶手心里捏着一枚沉重的铁疙瘩,听着身后缓慢敲动的鼓声,慢慢向前走着。

他躲在盾手的后面,即便对面没有弓弩,即便对面也选择了直接冲击。

他目测着双方的距离,数着自己的脚步,计算着自己与同袍与师弟们的投掷距离。

五十步的距离,不断地被缩短,墨者这边依旧没有太多的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