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诱惑配合着原本的怨怒,那些看热闹的民众纷纷领取了武器,高呼着驱逐无道国君的话语,加入到攻打萧墙的战斗中。
无论是为了赏赐,还是为了不在将来可能的围城战中饿死,他们在被煽动之后,都会这样选择。
因为,墨者守城的能力太强了,民众们相信楚人攻不下商丘,只能在不久后选择围城,到时候城内易子而食的绝对不会是触怒楚人导致商丘被围的国君。
站在高墙之上的子田,见到那些被煽动起来的民众抬起了原木,高叫着朝着萧墙的宫门冲击,心头大慌。
再看尚且在殊死奋战的公孙泽等人,明白公孙泽等人纵然武艺高超,可终究人数太少。
听着宫墙之外的叫骂声,子田方才知晓民众的怨怒与利益能有多么大的力量,知道事不可为,终于不再把希望寄托在公孙泽等人身上。
他冲着那两名墨者哭诉道:“这一切,都是寡人的罪过啊!寡人不能够做到鲁侯与公子鲍的贤明,导致了国人的愤怒,这是我的罪过啊!”
“只是,如今民意已经被那些人煽动起来,我又怎么能够出面说服他们呢?”
“我愿意痛改前非,认同你们巨子的教诲啊,难道知错能改,这不是还可以挽救的吗?”
那两名负责护送的墨者等的就是这句话,冷漠道:“君上既然知道了自己的错,那未必是不能够被拯救的。城内民众的心思,我们的宣义部可以替君上答允。”
“只是……”
两名墨者欲言又止,子田此时哪里还能顾及许多,连声道:“哪里还有什么只是呢?”
一名墨者道:“只是,如今民意已经煽动,但是城墙之上还有许多防守的民众。如今君上不能够出面,宣义部又能为君上答允什么呢?”
这明显就是乘人之危,可子田已然无计可施,只好道:“只要能够让我继续做国君,我一定改正自己的错误。如今只要民众所期盼的,那一定都是我之前所不能做到的,也是我的错误。既然他们提出来,我自然会在以后改正。”
说话间,就听宫门处传来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响,显然是外面的甲士正在撞击宫门。
子田心头涩涩,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唯一能够出面稳住局面的墨者身上。
那墨者闻言,问道:“君上一言,驷马难追其蛇。墨者也守信,天下皆知。我不想我们的宣义部,替君上答允君上所不能答允的条件,那样的话墨者信义的名声就会破灭。这是我们所不能允许的。”
“子墨子既然答允君上帮您守城,那么就一定会做到。而对于商丘国人,若是答允了他们的条件,君上却又反悔,那么民众们所认为不守信的人,也是我们墨者啊!”
听着宫室之外的叫喊声,子田哪里还能再想那么多,只道:“我可以对上帝鬼神盟誓,这难道还不够吗?”
那墨者也不说话,从身上掏出两张纸,分别用墨家的通用贱体字与宋国花鸟篆写下了一些盟誓的话,交于子田看过后,说道:“请您盟誓!”
子田知道如今的局面除了依靠这些人,再无办法,只要抽出佩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嘀咕几声誓言,又在两张纸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子田根本不知道民众的怨怒有多么大的力量,更不知道这种怨怒可以获得利益的时候,其力量足以毁灭一国之君。
无数次的国人暴动,无数次的驱逐国君,可国君们依旧不长记性,或者他们的利益驱使他们不能长记性。
子田以为,他是国君,所以理所当然占据着礼法的上流,理所当然会有公孙泽那样的君子来护卫他。
所以,他暂时不想答应墨者的条件。
然而,公孙泽这样的君子,是子田自己都曾嘲讽过的,所以也就注定了这样的君子不会太多。
宫室之外。
贵族的甲士们已经围住了萧墙,在一箭地之外。
公孙泽等人的出现,并未影响这些甲士的行动,那四五十人即便有用力,自小脱产从事军事训练,但终究人数太少。
那些看热闹的商丘民众,冲着宫室内指点。
大尹等人派出能言善辩之辈,来到民众的附近,高声宣读着子田的罪状,煽动着民众的情绪。
“子田以私心,触怒楚国,导致有灭国之危,这是伤害社稷、使祖先不能够被祭祀的罪行。”
“子田触怒楚国,导致楚人围城。如今楚人派出细作死士,焚烧了粮仓。即便墨者善守,楚人难道不会退回到百步之外围城吗?到时候,城内无粮,子田却因为私欲不投降,难道他能够被饿死吗?饿死的还不是你们?”
“子田重用司城皇一系,司城皇献嘉禾于三晋,导致楚人愤怒,这些罪恶难道不该子田承受吗?”
“数年前,城内便有童谣四起,说斩衰之期未结束,谁是国君那是不能够被知晓的。难道这不就是天命吗?”
数条罪行被宣读之后,叔岑喜这个作为“天命童谣”之中可以取代子田继承宋国国君之位的公族出面,与一干贵族大声宣布了一些事。
“子田之罪,不能被饶恕。若是能够攻破萧墙,则士受田十酇!庶农工商皆遂!若能率先攻入萧墙的庶农,则受下士!”
众贵族自然不会出让自己的利益,但是一旦子田被击败,那么司城皇一系也难保全。
到时候,两人的封地除了大部分被这些发动政变的贵族瓜分外,剩下的也可以作为赏赐送给那些参与政变的士卒。
那番田十酇、庶农工商皆遂的演说,仿的是赵简子出征之前的宣言。
或有人说,那是田十万,实则并非如此,而是田十酇。
《周礼》有云,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四里为酂。
到适生活的那个年代,邻里只说还在,酂之说已经很少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