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绰又道:“我猜,此次魏侯询问众臣出兵事,吴起必然会谏言延缓出兵。”
公子连问道:“你如何知道?”
胜绰笑道:“因为我曾做项子牛家臣,而吴起曾为鲁将,我们两人交手过。当年鲁侯求于子墨子,吴起也在,所以吴起知道子墨子的本事,比别人更相信子墨子守城之术。”
“所以,吴起知道,楚人即便用尽手段,也不可能在城内粮食用尽之前攻下商丘。”
“那么,越晚出兵,楚人也疲惫,越能获胜,也就越能让韩人依附于魏。”
“至于商丘的粮食,公子不要忘记,适弄得宿麦新谷,最早可就是在商丘啊。我虽不知此时商丘形势,但我猜粮食一定是足够的!”
“吴起也必然这样想,而当年庄王尚且围城十月,所以吴起必然会谏言越晚出兵越好。”
胜绰话锋一转道:“但是,公子击却不会希望越晚出兵越好。”
“因为公子击占过西河、围过中山、攻过廪丘平阴,为帅战无不胜。所以,他只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击败楚王的胜利。”
“他知道,围城越久,越容易获胜。但是,既然他自信可以获胜,又为什么要承受那万一的机会呢?万一楚人数月之内破了商丘,他哪里再去找这样的机会?”
胜绰又拜于公子连道:“这是现在,吴起的谏言会让公子击记住,而公子你却可以这种记住变为……不满!”
“至于将来,您也可以趁机,让公子击坚定争霸中原的心思,为将来魏斯一死吴起便被新侯怨恨,埋下一棵木楔子,让公子击时不时刺痛!”
说罢,他附在公子连耳边,小声说了许多。
公子连频频点头,最后问道:“便看现在,关键就是楚人围商丘之事。在你看来,结局会是如何?”
胜绰自信满满道:“墨者既在商丘,粮食又足,商丘必不能破。但子墨子也无力击败楚人,只能守城。最终只能是楚人疲惫,魏军解围,大败楚军!”
他起身自笑道:“没有第二种可能,这是我从子墨子那里学来的说知之法。我刚才附耳所说的诸事,公子便可做成了!”
公子连并不气愤,听了这话后也跟随胜绰一同笑了起来,心中便畅快了许多。
他知胜绰是在说笑,也知道胜绰的意思是如果你还这么遮遮掩掩、甚至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咱俩之间也就不存在辅佐关系了。
既如此,公子连便再拜请教道:“那先生的意思,是怎样的呢?”
胜绰想到几年前听到的一番话,悄声道:“昔年在商丘,我曾听适说过,说凡是自小优异不曾失败的贵族,多会刚愎自用,多会信己而胜于信人……”
“他这人……虽然很多道理强词不对,但这个道理我是相信的。公子以为,公子击是不是这样一个自小优异、不曾失败的贵族呢?”
公子连毫不犹豫地点头,心说没有更好的话语来形容魏击了。
十六岁便带兵、成年后便挂帅、田子方称赞他、魏人仰慕他、贤名处处,又直接被定位继承人,出身更是宗内嫡长子,父亲又开创了一番惊人的事业……
公子连听过适的名声,而且如今经常听说,于是对于这个道理更为相信。
便问胜绰道:“那先生的意思……”
胜绰笑道:“刚愎的人,总是骄傲的。公子以为,公子击怕不怕有一日,人们提及他总会说他不及他父亲?”
公子连点头道:“魏斯之贤之能,却难超越。取西河、败楚人、破浆齐、三分晋始封侯……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超越。”
胜绰点头道:“是的,公子击不曾失败。但在魏斯死去之时,他就面临着第一场失败:他做魏侯,在继位之初就注定不如他父亲,这就是他的第一场失败。”
“所以,他不会允许,他只会更加强势,只会想要开创更大的事业!”
胜绰说罢,又道:“这种人,看似有贤名,但却喜欢那些赞赏的语言。对于批评的,他会面带笑容地倾听,但内心却不以为然,那笑容只是为了贤名!所以,这个人继位、再加上魏人此次在商丘大败楚军这两件事,便是公子的机会!”
公子连连声请教,胜绰道:“公子要明白,你要做两件事。归秦继位、强秦富国。”
“所以,公子现在还没有归秦的机会,因而也就不能让强秦的机会出现在现在,只能向后拖延,却不能不创造机会。”
“现在就出现强秦的机会,那就是为赢悼子准备的机会,公子也就注定不可能归秦了。秦人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强秦的君主,却选择一个在魏地流亡的公子呢?”